话说开了,两个人也算正式确定了关系,滕静言心情格外好。在二十六岁的尾巴,她终于摆脱了母单,有了一个男朋友,还是她十七岁就喜欢的少年。
是以第二天,接电话的语气都是轻快的。
那头秦一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鸟鸣:“心情不错啊,我这边有本书不错,刚好迟雨早上来逗鸟,让他给你捎过去。”
“新作业吗,秦导?”滕静言开玩笑。
她已经马不停蹄不舍昼夜了,台词算是基本背下来了,但秦导布置的电影还没看完。应赫的房子里有专门的影音室,看电影画面声效俱佳,但即便如此,时间实在有限,好不容易觉得准备得还算充分,又来一本专业书籍。
“对,要写读后感的。”秦一朗声笑道,那边鹦鹉也跟着重复,“对”“对”“对”。
……
另一边。
应赫头一次脚步轻快到医院加班。
值班护士见他出了电梯,脸红着递来一杯冰咖啡:“应医生来了,刚买的,冰还没化呢。”
应赫:“谢谢,女朋友不允许。”
说完悠哉游哉进了办公室,看见刘文友已经来了,混不吝说:“提前说啊,下午有事,加班别找我。”
刘文友推推眼镜,仔细看他,好奇道:“你小子最近怎么红光满面的,看来加班加少了。”
应赫哼着刚刚车里放的情歌,拿鸡毛掸子把滕静言送的锦旗掸了掸:“爱情滋养地好,你不懂。”
老刘“呸”了一声,把手里的片子放下:“德行!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害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满地跑了。”
应赫顺道着帮老刘掸锦旗:“你们那个年代,没感情基础就一步到位生娃了,确实挺不害臊的。”
“你知道屁。我给你嫂子写的信,比你开的单子都多!”刘文友比划着,“我们那个年代,都淳朴地什么似的,一生只爱一个,就这一点你们年轻人就学不了!”
应赫挑眉:“老刘头,你那些优点呢,我也就只学会了这一个。”
“……”
刘文友正要回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护士长探头进来:“刘医生,急诊那边有个病人复诊出了点问题,需要你过去看一下。”
刘文友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恢复了工作时的严肃:“好,我马上过去。”
*
滕静言给迟雨发了定位,简单收拾了下房间,这周张姨不来,陆晴她们要来吃完饭,房子还是要收拾下。
别墅看似很大,但其实工作量很小,草坪浇水有自动装置,家里有扫地机器人,只需要擦擦桌子什么的就可以了。
在角落里的一个高柜上,滕静言在玻璃板下发现了一张照片。
阳光落在花瓶上,花瓶投下细碎的影子,世界出奇地安静。
照片已经褪色,一个跟应赫眉眼极其相似的女人,拉着四五岁的小男孩。女人应该是应赫妈妈吧,穿着红色风衣,头发烫得很时髦,像港剧里的女强人。小孩子眼睛都哭肿了,手里拿着一串葡萄,应赤赤小时候也是个爱哭鬼呢。
电话打进来,一切静谧破碎。
她从围裙里掏出手机,一看是滕静语,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其实上次医院见完,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大家默认互不打扰,这种状态挺好的。大概是何盈盈要结婚,滕静言猜。
“什么事?”她平静地按下接听。
“瞳瞳,姜饼眼睛又复发了,”滕静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能不能再给我转点钱?”
都不说借了,滕静言气笑了,“你老公呢,孩子生病他不拿钱吗?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
若是以前,她就给了。她总是在逃避,觉得能用钱解决,就不用东扯西扯,把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扯出来。她不想撕破脸,总觉得让一让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不会了。从西颂回来,她想通了很多,过去没什么不好的,那是来时的路。即便到处是烂泥,也是让她一直生长的养料。再让下去,只会让她们更没有边界感。
滕静语愣了一下,毕竟滕静言很好说话,尤其是孩子的事,从来不说二话。
“我们家真的比较困难,”她抽噎道:“你姐夫他赶上裁员,在家大半年了,老大要上补习班,老二眼睛又不好……”
“那你呢?”
“什么?”滕静语不解。
“你为什么不去上班?”滕静言反问,“一个美国回来的高材生,在家当家庭主妇,为什么不出去找工作?”
为了她去美国,滕卫波把家里房子都卖了,妈妈病了也缺钱治疗,她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不出去赚钱。
“……瞳瞳,你没孩子不懂,带两个孩子,真的……很累。”滕静语叹气。
“很累?”滕静言再次气笑了,“在美国读书你也说累,想走捷径,然后呢?吃了一次亏,还没长记性是吧?”
滕静语在美国时,为了跟富二代男友逼婚,偷偷怀了孩子。但对方不认,给了一点钱就把她打发了,她的心气也一下被挫尽,这才回了西颂,草草跟高中同学姜航结婚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滕静语懒得再装,慢条斯理道:“瞳瞳,你每天就换换衣服拍拍戏,当然不知道带孩子多累,也不知道,爸妈当年抚养你花了多少心血。”
“我们是亲姐妹。上次应医生找我,我也把转账记录给他了。现在你走运了,接了大导演的新戏,我很为你开心。”
她的声音无比流畅,像小时候引导她拿出零花钱那样轻声细语:“怎么你就不能替姐姐想一想,替姐姐分担一点呢?妈妈知道了,也会难过吧。”
什么狗屁逻辑!
心中仅剩的一点不忍心被撕烂。她以为滕静语变了,至少上次在医院见,并没有给她难堪。但现在想想,不过是伪装。一旦她不愿意掏钱了,滕静语又变成了那个自私的NPD。
滕静言摸着左手腕的红绳,只觉得浑身都被火烧着,怒极反笑:“你少把妈妈搬出来。你替我开心,我就要掏钱?滕静语,你从小就特别自恋,你的开心值几毛钱啊?”
滕静语也笑了:“应医生是你男朋友吧,你小时候样样不如我,怎么长大后什么都比我强呢。”她声音惨淡淡的。
“你想干嘛,我警告你,你要是找应赫,别想再从我这拿一分钱。”
“我没让他出啊,他热情的很,非要把钱已经垫上。”
“多少……”滕静语已经挂掉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声。
忙音中,滕静言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早春,顿时觉得寒气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那还是在2014年蛇年的新年喜庆里。
滕静言的奶奶在西颂农村,她过年无处可去,决定回奶奶家。她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奶奶八十多岁,但精神抖擞。滕卫波是滕家最小的儿子,也是奶奶眼里最没出息的儿子。
滕静言的姑姑和大伯,一个在新加披,一个在北京,虽然四五年也回不来一次,也从未接她出去过,但她依然以这双儿女为骄傲。
在李秀楠去世前,每年冬天都会把奶奶接到家里来,钢厂有暖气,比农村要舒服得多。
但是老太太总是挑剔这挑剔那,又是说饭味道重了,又是说被子薄了,还总是责怪李秀楠生了两个女儿,然后骄傲说:“我大儿子在新加披年薪几十万,滕家就这个小儿子没出息,还生了两个女娃娃,以后哪指望得上。”
那时候父母感情很好,李秀楠总对滕家姐妹说:“不碍事,奶奶就是念叨念叨,你们都是妈妈都心肝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