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榜上越赫赫有名,就越能和主宰者们贴近,被他们选择,这是与生俱来的幸福使命。
但那些太过遥远。
近在咫尺的是,只要赫尔曼夫人手上的分数再扣几分,即便是月之百合,也会顷刻之间沦为无名的花,断送他出逃的道路。
伊迦列尽可能再将声音放得柔和,将每个字连贯得更为甜蜜。
“我必将献出我的一切,侍奉主宰,感念父神的宽宥与庇佑。”
“洗涤我与生俱来的掠夺罪孽,抚平主宰之苦痛。”
“直至诞下他赐予的希冀,拱卫天国无上荣光。”
尽量平稳地结束最后一个字,见赫尔曼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捕捉到那轻轻首肯,伊迦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看来这次,你稍微能领悟我的意思了,但在明天的典礼上,你得将爱意表达得比这个更浓烈。”
赫尔曼站了起来,嘴角的弧度难得地向上勾去。
“走吧,今晚是献礼日宴会的前瞻晚宴,蛇剑骑士团作为资助方,可不能迟到。”
“是。”
伊迦列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的肺部像是被锁链死死缠住。
这种窒息不止是胸腔,更像是原发于脊背向全身扩散。
如此痛楚,尤其近三天来愈发强烈,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这副躯壳中破土而出。
按照圣芬妮斯的守则,伊迦列提起裙摆一端,艰难地完成了最后的屈膝礼。
眼前是3409个空置的纯白丝绒座位,明日将会坐满了前来观礼的大人物。
恍惚之间,他听到热烈的掌声,举起手中的金色号牌,高呼他的名字。
再等等吧,这会是他应得的最高嘉奖。
————
紧跟赫尔曼的脚步,伊迦列坐上了早侯在礼堂外的L-23型轻装甲车。
L型多用于宴会接待,23号的外形是仿旧文明时的轿车,但制造上依旧采用和骑士团重型装甲同标准的材料,用于建设过滤污染的屏障。
其上涂料不论颜色,在行驶时都会反射出微弱细腻的波纹,犹如蛇表皮鳞片在灯光下展现出的细碎镭射灯光。
亦是屏障正在发挥效用的证明。
伊迦列披着一件蕾丝披肩,罩住了其中的华丽,只是影影约约能见纤细的腰肢,既是勾人的展示,又不失分寸。
他微微偏向窗外。
轻装甲车正在12号国道上,如最好的骏马那般奔驰,驮着易碎的藏品不敢有任何颠簸。
这是离开最繁华的第一区的道路,其实并不能看到什么街景。
伊迦列并不在意,按耐着心中溢于言表的兴奋,只是侧耳倾听着。
位居首都中央的利泽卡尔大教堂的钟声,穿过弥漫在整个第二街区的灰烬,带着即将入夜的繁华乐曲,从天际传来。
对于不被允许擅自离开圣芬妮斯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天籁福音。
“注意坐姿。”
赫尔曼手上拿着一把银骨扇,点了点伊迦列的膝盖。
“抱歉,赫尔曼夫人。”
膝盖上隔着绸缎传来的冰冷触感,好似冰锥所刺。
伊迦列立即收回视线,调整腿部角度,达到要求的“妲莱折线”。
“蛇剑骑士团的人全世界出征,见得多,眼光很挑。”
赫尔曼审视伊迦列,伊迦列接过扇子按照指使打开,轻柔地扇了扇。
只见赫尔曼蹙着眉,又将视线转向了面前的匣子,其中有展开的诸多复古配饰。
青年一件一件在伊迦列身前比划着。
似乎是因为少年的不适合,点燃了藏不住的焦虑。
伊迦列不由得把眼眸垂得更低,展现出温顺。
以祈求面前这位学生们的严苛的母亲,能施舍几分慈爱。
可如同被握在手中打扮的玩偶一样,他无法避开赫尔曼的眼神。
伊迦列知道老师始终对他并不满意。
从他结束全区集训阶段的学习,正式被圣芬妮斯本部录取开始。
五年內他在老师的眼中,见过太多同样的神色。
挑剔、不满。
甚至,大概还不乏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
不论伊迦列再如何观察受过夸奖的旁人,近乎讨好式地尝试,能让老师喜欢的特点,可从未有哪一次老师对他表现出赞誉。
就算是不加审视、单纯的认可也从未有过。
始终,伊迦列在老师眼里,都是他花园中需要反复修剪的那朵花。
就像他在成人礼得到的那本百合标本册,即便在下城区最末流的跳蚤市场,也是随处可见。
不起眼得像是故意忽视,与最高的评分相割裂。
这是对伊迦列时至今日以来的所有无措与努力,最为无情的批驳、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