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凌柏言认识岁年的时候,岁年明明做着并不轻松的工作,住着条件并不好的房子,但他总会在无意间透露出小王子般的娇气来。
并非是贬义的、那种很难伺候的娇气。相反,岁年比谁都温顺,比谁都好说话。只是……他似乎在某些方面缺乏常识。
比如他会在生病时空腹吃止痛药,却不知道那种止痛药最伤胃,吃完药以后,本来好端端的胃也开始疼痛。
他像一只很迟钝却又很耐痛的兔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危险的境地,却始终安安静静的、不叫唤自己的苦痛。只有到奄奄一息的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凌柏言出神地想着,一直到锅里的粥沸腾,他才回神。
端着粥回到房间后,凌柏言轻声唤醒了岁年。
盯着冒着热气的粥看了一会,这次岁年很配合地起身,让凌柏言垫了几个柔软的靠垫在身后。
“柏言。”
岁年靠坐在床头,柔软的黑发从两侧垂落,搭在单薄的肩头。拿起勺子时,微微弯曲的手腕伶仃,透着种病态的美感,仿佛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他垂眸看着粥,用勺子舀起薄薄一勺,却不急着吃。
“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找我的时候,给我送了一束花,也给我做了一碗粥。”
“当然记得。”
正是以那次病中的照顾为契机,两人才顺利走在了一起。
回忆美好的过去总会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凌柏言看向岁年,发现岁年也正好凝视着自己,眼神温柔。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就突然冲到别人家里,来照顾一个病号了。”
“那段时间很艰难。”凌柏言说道,“艰难到我觉得全世界都在针对我。”
“可当我知道有个人等我等到很晚,就为了给我留一盏灯、一杯咖啡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可以原谅全世界了。”
“那……”岁年的睫毛颤了颤,“如果有一天我犯了错,你会原谅我吗?”
这显然是一种试探。
岁年说的大概是他将文件偷偷带给陆知煜的事?就像上一世一样。
凌柏言定定地看着岁年,直到将对方看得再次低下头去,才开口。
“会。”他的语气很笃定。
他会原谅岁年,但他也同样不会给他再次犯错的机会。哪怕是用上更为强硬的、极端的手段。
“嗯……”岁年轻轻应了一声,低头将勺子里放凉了的粥喝了下去。
“很好喝。”明明只是普通白粥,他却像喝着难得的珍馐美味。
看着岁年将整碗粥喝完,凌柏言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一些。他接过空碗放到一旁,喂岁年吃下退烧药。
过了一会儿,凌柏言才发现自己好像放心得太早了。
快天明的时候,岁年接连吐了好几次,将刚才吃进去的那点东西都吐了出去,到最后,吐出来的只剩水。
凌柏言坐在床边扶着他,看着他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色和唇色,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年年,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我不去。”
岁年再次拒绝了,虽然因为生病,他的语气轻软无力,却有种说不出的坚定。
这又是何苦。
凌柏言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背,眉头紧皱。
岁年这一夜反反复复,凌柏言也是跑进跑出好几次,翻来覆去折腾个不停。
所幸到天亮的时候,凌柏言又用额温枪测了一下岁年的体温,发现热度下降到了37度多,虽还有低烧,但情况显然好多了。
凌柏言松了口气。
如果情况再不转好,他便要强行将岁年抱去医院了,管他愿不愿意。
绷在心上的弦一下子松懈了,疲惫也就随之涌了上来。本就因为忙项目很长一段时间没得到休息,又因宴会晚归,还折腾了一整夜,哪怕凌柏言是铁打的也撑不住。
他在边上支着头看了一会,岁年呼吸均匀,已然再次陷入了睡眠。热度退下去以后,他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总算不再像刚才那样警惕了。
这会儿,岁年脖颈软软地歪向一边,脖子与被子间留着一片空隙。
凌柏言怕有冷空气会进去,打算伸手帮他调整一下被子。只是凑近时,他的手却忽然一僵。
在被睡衣领口虚虚遮掩着的脖颈上,他好像看到了一块痕迹,形状似是被人用力吮出来的一样。
他异常平静地用被子将那块痕迹遮住。
没事的,这大概只是因为光线角度投落下的一片阴影。岁年现在病着,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更何况,他刚刚答应了,他会原谅,原谅岁、年、的、所、有。
不知不觉,瞳孔中的黑色雾气又浓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