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醉得有些踉踉跄跄的庞玺,萧意澜忽然有点后悔把扇子给他跳舞了。
“咋了?担心?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老大!”凡不识拦住想去阻止庞玺跳舞的萧意澜,“你不让他跳他会跟你生气,还是一时半会消不了的那种。再说了跳个舞哪来什么生命危险!你放一百个心!”
只见庞玺脸颊飞红云,左右摇摆着背过去站定,双手交叠搭在后腰,扇子就这么叼在嘴里。
他抬右腿向左前方,微弓脚尖向内侧点地三下,稳着重心稍稍转头,扇子啪嗒一声展开悬在那里。
片刻后他松口,迅捷不失柔地接住落下的扇子,转身的瞬间垂眸抬手以扇半掩容颜。
仅仅只是一个开场,在座三人已经喝起彩来。
庞玺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挑了挑眉,下一秒左手扔接扇子,右手水袖行云流水转动,踮脚尖以熟稔的戏曲鬼步行走。
他猛地急停,展袖丢扇,扇子在空中极速绕过一圈又重新回到了手中,啪的一声作半开状。
“刚柔并济!”萧意澜鼓掌道。
“老大威武!”凡不识满脸崇拜道。
半尾欣赏地点点头,随后起身走上前去,左手搭右肩鞠了一躬。
“这是要干什么啊?”萧意澜询问道。
“不晓得,感觉像要共舞。”凡不识挠头道。
只见庞玺微微颔首,半尾伸出手,掌心朝上,召唤出一条一节一节的晶莹剔透的鞭子。
“鞭子…你们很有生活啊。”萧意澜转头看向凡不识道。
“实不相瞒…看上去有点好玩。”凡不识略带羞耻捂脸道。
“骨鞭啊,这样子不会伤害到自己吗?”庞玺停下动作,细细观摩着这条由半尾身上骨骼所化的鞭子。
“不会,一般也不用。跟装饰品有点像,但不完全一样。”半尾特意展示了一下鞭子的完好程度,没什么磨损。
他把骨鞭绕在身上随意跳了几步,骨鞭在身上竟察觉不出丝毫僵硬,像水蛇般灵活环绕,勾勒出纤细腰肢。
这跳得几步直接把凡不识眼睛给看直了。
“我们水妖族有种舞叫做柔骨,用的道具就是骨鞭。我们一般在祭祀的时候跳来取悦神明,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灵验。”半尾解释道。
“这个舞好啊!以后多练习练习!”凡不识目不转睛道。
“小澜,今天开不开心呐?”
萧意则还是那样如沐春风的笑容。
“开心!哥哥真好!”年幼时的萧意澜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哥哥待在一起,最不开心的事情就是回去写庞玺布置的作业。
“重阳登高采菊,记住了吗?现在能把游记写完了吧?”
“可以——”萧意澜拖长声音,不情不愿道,“什么时候可以不写作业啊,那个什么灵判大人布置的简直就不是人能做的嘛!”
“小澜,不可以这么说,庞大人他也是为了你们好才出的这么难。”
“我不管我不管,他是个大坏人!”
看着满眼泪花不想写游记的萧意澜,萧意则无奈地笑了:“什么大坏人还专门给你带零食呀?”
“那是…那是圈套!他还说给我做映雪小灯笼,我等了那么久呜呜呜……”
“不哭不哭,哥哥不是跟你讲过庞大人的故事了吗?庞大人是一个很好的人,身负重任很忙的呢,说不定他有空就把小灯笼给你提过来啦!”
“好人怎么会放我鸽子啊,他明明就是个大骗子!”
“停哦,小澜告诉哥哥,你见到庞大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呀?难道一眼就觉得他是大骗子吗?”
“呜呜…第一印象?”
小小的孩子嘟着嘴,眼珠子溜溜转:“不像大骗子,像有月亮也有风的夜晚!”
“有月亮也有风的夜晚?”
“对!他浑身上下亮亮的,走路时刮起的风香香的,但是哥哥给我讲他的故事并不圆满,所以他内心应该是不太开心的,没有太阳的!”
“没有太阳的……”萧意则摸着萧意澜的头,心绪五味杂陈道,“小澜的眼光很准啊,他确实久处黑暗之中,可是他仍然乐观,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或许在漆黑一片的夜晚,他就是那吹走乌云的清风,赶走黯淡的明月吧。”
他看着庞玺在任职灵判的五百年左右的时光里,整日奔波来往于三界间,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操碎了心。
“不累吗?”他曾问过这位灵判。
灵判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说:“值得。”
水鬼骸事件初现眉目时,他奉命调查,得到了两种净化办法。
他捧着办法去找蛊虺,告诉她自己可能只能试一种。
首辅大人就那么坐在层层叠叠的珠帘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找庞玺吧。”
“找…找灵判?”
“嗯。让他试第二种办法。”
“首辅,这件事关系性命安危……”
“你若殉职,他也会替罪废黜,成为下一任陈仓使者。”
萧意则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这……”
“结果相同,还要纠结?”
“不纠结…属下这就去办。”
萧意则找到庞玺的时候,他正倚在竹林葱茏下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庞大人……”
“意则?太神奇了,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掐指算的。”萧意则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坐了下来闷声不语。
“水鬼骸的事情吧。”
“你知道了?”
“是猜你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来的。”庞玺笑着起身,摇着玉骨扇道。
萧意则把事情给庞玺讲了一遍。
“知道了。”
“你…不会感到愤怒吗?辛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要拼死一搏,不会很难受吗?”
“会啊,可是我若一直如此,又要怎么欣赏窗前新开的栀子花呢?”庞玺云淡风轻道。
他和萧意则约定,如果萧意则遭遇不测,他立即把水鬼骸埋入河底,承担罪责,养好伤后和萧意则拜托的人碰面,继续调查并解决此事。
扶桑,牛羊村,蜿蜒流淌着的河水他怎么能够不熟悉呢?
他在那附近养了一百年的病,连那个罐子都是他亲手埋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