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魏、齐两国的男主天下不同,大周世代女主天下。”紧接着,宿明洲平静地撂下对于她们二人来说惊世骇俗的话语。
不论是久居低位,对权力、地位认知尚浅的阿玉,还是曾经无比渴求一本讲述女皇故事的话本的严凤霄,都被她震在了原地。
见识过宿明洲这样从前闻所未闻的女子,以及与她带来的所有出乎寻常,阿玉并未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大周,竟是仙人居所吗?”阿玉喃喃道,她与严凤宵皆双眸睁圆,满眼渴求地望着宿明洲。
“世上仅有女子拥有创造新生的能力,我本以为女子主导世事才是常态,未曾想过在山另一侧的国度,竟然生生倒转过来,简直是……不可理喻。”宿明洲平静地叙述着她的不解与愤怒。
一年前,最初宿明洲发现这里时,心中震惊绝不亚于此刻的阿玉与严凤霄。
她先是孤身踏入齐国的领地,穿着舒适的装束与高于普通人的身量令齐人将她认作男子,而在她开口后,所有人就都露出惊异的表情,将她视作妖邪。
那些小摊小贩,仿佛突然找到了可以欺压的对象,纷纷撸起袖子,势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最后,她以武力解决了问题。
在齐国找寻一番无果后,宿明洲又来到了魏国,魏国与齐国没有太大的区别,除却核心的几座城池繁荣些。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独自成行的女子,她们的身边永远跟着至少一名男子,仿佛是她们的“看护者”。更有甚者,还有女子以帷帽遮面……
她也走过无数乡间田地,在那里,她见到了最多的女子。
号称男子劳作故而男子掌权的地方,田野间划柴拾草的竟大多都是女子。
路过村中屋舍时,她见到男子无所事事地躺在柴院中晒太阳,对着跪坐在地上刷洗搓衣板的妇人骂骂咧咧。
她还遇到一群蹲在溪水边浆洗衣物的女子,她们的脚边零散地放着几捆柴。
她走上前,她们起初如临大敌,发现她也是女子后又对她展露出纯粹的、如阳光与山泉相碰撞出的笑容。
她们说,她们多干些活,家里的男人便能轻松些,哥哥弟弟们可以安心地去考取功名。
宿明洲问,那你们呢,你们不想考取功名吗?
于是她们又突然变回如临大敌的模样,或将手中的干柴丢向她,或将手边浸满皂沫的浊水泼向她。
这一次,她没有使用武力解决问题。
她很难过。
向来无往不利、惊才绝艳,十七岁便位居肃鹰营第二把交椅的宿明洲,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措。
她难以想象,这里的女子都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
山的这头,究竟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她一定,一定要快些找到阿玉,不仅仅为了她最敬仰的皇帝陛下。
而被泼水的这一天晚上,宿明洲随便找了间空屋子住下,夜伴三更,却突然有个白日在溪水边见过的小妹来敲她的窗,问她可以带她走吗。
小妹说,她不想继续待在村里,家中爹娘要将她嫁人,她才十三岁,她不想嫁。
窗外漆黑一片,依稀星光落在小妹的瞳孔里,宿明洲蓦地便看清了她面上的局促不安。
许是怕她不答应,小妹夸起了她,说一看她便不是一般人;小妹还说自己有个阿姐,也是十三岁就被送去嫁人了,没过一年就因生产化作黄土一抔。
她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带着小妹一起环行过魏国后,又将她带回大周安置。
她向皇帝陛下禀报了这里的一切,果不其然,天子震怒,生生捏碎手中帝玺。
而后,她带上自己的亲信以及当初接生阿玉的医官郑俞,再次前来重新挨家挨户地排查。游连卿是自己要跟上的,那人是肃鹰营特聘的机关人才,与她交好。
她知,她再次回去,确认太子身份的那一刻,便是陛下御驾亲征的开端。
回忆如潮水般转瞬涌上心头,宿明洲望着阿玉,眸中有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情绪辗转至口中,令宿明洲的声音难得地发涩:“阿玉,其实我该称您一声殿下,您的母亲是大周皇帝。自您出生起,陛下便将您封为了太子。”
“大周的所有臣民,都在等待您的归来。”说完,宿明洲单膝点地,并从怀中取出一枚匣子打开递给她。
这句话与她的举动当真是重如千钧,阿玉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