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四年春,繁花灿烂。
熙攘的长街上,红裙金钗的少女策马而过,不知是谁喊了句“沈家的草包来了”,登时拥挤的人群分立两侧,静得出奇。
草包。
沈南娇倒是很享受这个词,明艳的脸上丝毫不减笑意,勒马而下。
此时裴府前聚集的闹事百姓瞧见她来了,扔烂菜叶的动作停住了,思考着这活祖宗来作甚。
沈南娇还能来做什么,当然是来看热闹的,一副你们不用管我,继续闹的模样。
百姓们见状,扔得更起劲了。
吵闹中,沈南娇几步走到了一顶不起眼的车轿前停住,玉手拂开了轿帘,定定地看着里面的人。
语气颇具玩味,“我当是谁呢,原是几日前向我们沈府投诚的李侍郎,这是来替百姓伸冤的?”
阳光投射进来,映着少女娇俏的笑,照得李兴心里直发毛,止不住地擦拭着脸上的汗,连头都不敢抬,“沈千金说笑了,只是路过,路过。”
李兴想两面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哪有这种好事,最起码在沈南娇她这里,没有这种好事。
吵嚷声中,少女拔高了音量,“李大人真不愧是百姓的父母官啊,此等刚正,小女实在佩服”,一面说着一面从身旁的婢女手中的篮筐里拿出个鸡蛋。
“沈千金,您这是......”
李兴怕极了眼前这位主儿,心中猜想出几分,但仍想伸手挽救一下自己的小命,谁让沈裴两家他都得罪不起,不然断不敢如此两面阿谀。
他话还未说完,沈南娇手里的鸡蛋,以极快的速度“啪”地一声投射到了裴府的雕花大门上,引得百姓一阵叫好,高呼李兴是好官。
沈南娇笑着,“李大人,要扔鸡蛋,就要扔臭的,才能臭名远扬啊。”
只觉得完蛋了的李兴恨不得拍大腿,这下他两家都得罪了个精光。
围观的人声越来越嘈杂,李兴只顾夹着尾巴一溜烟地逃之夭夭,而始作俑者早已飘飘然离了去。
“你看到李兴那脸色没有,比臭鸡蛋还臭”。
沈南娇身旁的绿衣姑娘笑得开怀。
沈南娇冷嗤,“裴沈两家出了名的不对付,既得了沈家的恩,却要做那吃里扒外的狗,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人人都说沈右丞的独女是出了名的草包,不学无术,不通女红,就连京城中的千金都素不喜与她为伍。
可无人敢与她叫板,要问为何,就两个字,拼爹。
沈南娇红裙轻摆,脚步轻快,可见心情愉悦,只不过她的高兴不过两秒。
一只修长的手冷不丁地捏住了她的肩,冷冽的嗓音里包含着几分隐忍的怒气。
“沈南娇,你玩够了没有?”
嗯,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沈家的死敌,也是她的死对头,裴左丞的长子裴衍。
本还在嬉笑的绿衣姑娘见此,登时黑了脸,一个深蹲就要给裴衍来一记扫堂腿。
“你义妹的疯病看来还没治好”,裴衍并未躲,仍旧盯着面前的脑袋。
“春眠”,沈南娇及时出声制止。
任由裴衍像拎小鸡崽一般,将她拎到了裴府的后门,不等她反应,略过春眠直接带她进了府。
裴衍的院落总是静悄悄的,很难想他如此寡淡的人,满院冷清中竟有满树海棠,粉的很突兀。
打小不光是沈南娇,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裴衍心悦王家小姐。
“想不到冷心肠的裴大人这么专情,就是不知道王小姐如今可愿意了?”
没了禁锢的沈南娇嘴上功夫依旧了得,只是小时候若是她如此调侃,裴衍这小子早红了耳根,如今到底是长大了,越来越闷骚了。
京城上下无人不知她沈南娇是地主家的傻女儿,不学无术,草包一枚。
人又总喜欢讲对立面,有草包那便有镀金的身。
裴衍,天姿斐然,郎艳独绝,又深得天子器重。
只不过,在绝对的草包面前,一切实力都显得那么的多余。
裴衍见少女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倒也不生气,“沈南娇,你们沈府好手段,竟把脏水泼到了裴府身上,到底是沈大人的本事,还是......”
算来他与沈南娇也有一年没见了,她似乎变了,脸上少了婴儿肥,多了几分疏离。
只是有一点一直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张扬,红得耀眼,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沈家再如何,也不过是商贾思维,左右玩不过那些舞文弄墨人的心思。”
沈南娇话里意味明显,横竖是对裴家的不满。
“裴衍,这是你们裴家欠我们的,没有资格来评判我们沈家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