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不笠不耐,伤人的话正要脱口而出,脑子里忽闪过楚吟惨白的脸,一下止住了话头:“随你。”这云雀又倔又粘人,先让她跟着,等等路过边林时,掐个决把她甩掉就是。
如此想着,他也就如此做了。
在路过一片起了雾的林子时,身后传出若有若无的低哑吼声,云漓一惊,惴惴朝那个方向望去。晏不笠趁此机会掐了个隐身决,脚一蹬,飞到了树上。
他化为原身,利爪勾住树枝,低头看地上云雀情况。
云漓回过头见着晏不笠不见,身子蓦地一抖,整个妖颤颤巍巍,似快要哭出来似的。
“哥,你去哪了?别吓我,我胆子小,害怕。”
日暮西沉,林子渐渐晦暗下来,晏不笠看再不走就要天黑了。
“我走了,别再跟了。”
他说话时施了法术,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晏不笠见云漓低着头在原处彷徨一会后,就朝来时方向走去,便放心离去。他走前在枕头下塞了原来挂在淬火剑上镶玉的流苏——剑裂了,这东西还在,够这只云雀用好一会了。
天暗得比想象中还快。
未暝林位于丹泽边缘,植满了高大乔木,一天中能照得进阳光的不过那三两个时辰。树影娑然,零落星子挂在天上,夜间的雾气,没剩多少光亮了。
晏不笠有心想加快速度,但他如今的真身是孔雀,飞不了太远。林间枝繁叶茂,他那笨重的尾羽被勾住,迫不得已化成人形。
脚踩在湿润的泥地上,他忽觉得有些冷,原来凡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啊!薄雾在脖颈附近缠绕,枯叶中冒出只软软冰凉的生物爬上他的脚背,像是四脚蛇,激得他身子颤了颤,晏不笠不由想,楚吟现在怎么样了?
刻意遗忘的名字蓦然出现,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他心砰砰跳起。
他怎么了?晏不笠捂住有些发疼的胸口,正要强行运气,听到身后的密林传来阵高亢的鹰唳。
风声呜咽呜咽地吹着,叫声到耳边时已变了调,凶狠又凄厉,细听,其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尖叫。
晏不笠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他从来不知道凡人能跑这么快,等元气恢复了些,他就变换成妖形,在阴森森的未暝林间穿梭。两侧树木飞速后退,歪曲扭八的树影几乎看不清。
倏然,他尾羽传来阵刺痛,哗啦一声,不知道勾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竟硬生生地扯去了几根。
晏不笠咬着牙往回飞,只希望能快一点,可还是迟了。等他赶到的时候,云漓已经摊坐在树旁,模样实在惨不忍睹——半边身子已经化成了原形,一道极深的创口从羽端到根部,滴滴答答流着鲜血,翅膀和躯干的连接处血肉模糊。
而在她不远处的树上,立着一只体型庞大的金雕,皮毛油光发亮,正气势汹汹盯着他们。
“好疼......”
云漓的呻吟声将晏不笠唤回了神,她似乎陷入噩梦之中,额头渗出冷汗,眉头蹙起,小脸皱成了一团。
白裢快步走了上前,他低头用灵识检查云漓的身体状况,纤长的手指搭在她脖侧微微点着,淡蓝色光从他指尖冒出,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云漓额头几根银针便移了位置
他做完这些,脸上疲色加剧,眉心形成深深的褶皱,白发似乎都少了些光泽,看得出已经很累了。他抬头对上晏不笠担忧的眼神,摆了摆手。
“只是云漓小姐最近有些思虑过度,心神不宁,安睡两日即可。”
晏不笠点头,他看着白裢苍白的脸色,嘴唇紧了紧,还是没忍住开口:“白裢,你怎么了?”
以他对白裢的了解,这点程度的医治吧,绝对不至于让这只白鹤累成这样。
白裢听到他这么问,纤长睫毛闪了闪,看来将目光别到一旁,不再看他。
“我无事,只是最近有些累罢了。”
想到那天送他去凤鸾宫时说的话,晏不笠喉咙有些干涩:“是因为梁逢要来了吗?”
白裢愣了愣,似没想到他就这样说出那个名字,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云漓还没醒,晏不笠待了一会就跟白裢告了别,他原本想通过白裢去凤鸾宫。但看他现在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晏不笠觉得还是算了,反正他有办法联系凤奚。
只是在走的时候,白裢突然上前一手按住他的肩头,另一只手抚上他的侧颊,冰冰凉的膏状物在上面化开。
晏不笠忽有些难堪,他出门得急,完全忘了这事,想来是昨日南宫仪发疯留下的掌印还在。
也不知道白裢这膏药多久才能见效,他索性化成了原身。晏不笠阔大的羽翼张开,在空中扑棱了几下,正准备起飞,突然见到问药庐前的台阶上迎面走来个人。
身形颀长,墨发规规矩矩地用头冠束起,紫衣在风中猎猎,他的嘴唇微微抿着,一双浅眸冷得像雪山上不见底的湖泊。
是梁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