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贺拔元的声音竟不自觉地颤了起来,带着希望:“……真是她回来了?她没死?”
没想到他要问的是这个,陆峰一怔过后,藏在袖子中的手慢慢攥紧成拳。
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道:“那晚其实并没有人看到‘她’的真容,所有的一切也仅是大家的猜测。不过大部分的人都觉得,应该是有人打着她的旗号,装神弄鬼。”
贺拔元心里一沉,颓然地坐回去:“这么说,不是她……”
听到他的轻声低语,陆峰压制在心底多年的恨意,顷刻间倾巢而出,连带着声音也变得犀利起来,故意道:“应当不是。当年她惨死后尸骨无存,纵然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皇上怎会认为是她?”
贺拔元凝眸朝他望过去:“你这是在怪孤?”
陆峰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但声音还是勉强保持如常:“草民不敢。”
“不敢?”天子忽然笑了起来,语气甚是愉悦,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陆峰的后背一下子就沁出一层薄江的冷汗。“温丛风,你以为孤看不出来,你一直都在恨着孤吗?你应该心里不止一次想过杀了孤,替司缨报仇吧。”
陆峰猛地跪下去:“草民不敢!草民从未这样想过!”
“有什么不敢的,你会这样想也是正常的,不过——”贺拔元的目光蓦然一冷,脸上带着恍如鬼魅般嗜血的笑。“你别忘了,当初扎进司缨身体里的第一刀,是你捅的。”
陆峰脸色陡然一白。
“给她下药的人,也是你。”贺拔元冷冷地续道,“如今,你凭什么,以及有什么立场恨孤?”
陆峰抱拳停留在半空的两只手微微一抖,从内往外涌起一阵寒意,全身难以控制地战栗起来。
那是陆峰这辈子最后悔,也最不愿意回想的事情。
要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司缨也许不会败,就算是输,也不会输得这么惨。
是他,是他一手触成了她的死局。
一阵气血攻心,陆峰的喉头涌上血腥气,不过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恨贺拔元,最该死的人其实是他。而他们之间,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而贺拔元之前答应他的事情,也全部做到了。
所以,他一点资格都没有。
陆峰狠吸了一口气,试了又试,费了不少气力,才将一腔翻滚的情绪压下。
贺拔元冷眼看着这一切,凝视陆峰的目光,随意的仿佛在看一件不值钱的东西。
没错,陆峰在贺拔元眼里,已经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如今还留着他一条命,也只是念及那几年他确实帮自己做了很多事,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陆峰的功劳还颇大。
而且留着他在,有时候贺拔元想起那个人,似乎也会多了一份真实感。
思及此,贺拔元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眼底的冷意也消退了几分。
“废话少说,那块万年蛊钰在不在你手里?”
短短的时间,陆峰已经将情绪收拾好,他垂眸回道:“确实不在草民手中。”
贺拔元眼睛微微一眯:“那为何江湖传言,蛊钰就在你手上?”
这个问题,陆峰也想过多次,因此面对贺拔元的问话,陆峰张口就答道:“应该是有人想利用这次的事,借刀杀人。”
至于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陆峰大致也猜到了。
贺拔元见他神色坦然,也不像说假话,微一思后便道:“这件事就交由你去查清楚,司缨已经死了这多年,孤不想看到她死后,还有人借着她的名字为恶。如若需要,京卫司也可以暂时听你差遣。”
当年司缨的死就是贺拔元一手策划的,如今听到他这种类似于维护的话,陆峰也分不清贺拔元到底有何目的,又是想干什么。
不过他确实也很想知道,那晚出现在达摩殿外面的人到底是谁。
因此陆峰想也不想就应下:“草民遵旨。”
当然,陆峰心里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行了,你回去吧。”贺拔元的声音忽然罕见地染上几分疲倦之意。
二十多年过去,贺拔元已是知命之年,早不似当年那般年轻。多年来浸泡在朝廷那种尔虞我诈,又步步为营的环境当中,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愈发的深不可测,可又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苍桑感。
十年不见,陆峰注意到贺拔元的两鬓已经染上了一层霜白,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的魅力,反而让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愈发的具有吸引力。
陆峰一句“草民告退”,就转身离开了大殿,走出莳花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