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原呼吸一滞。
如果说刚刚元雒嘲弄他时,他还能存留有几分理智,维持些许体面,那现在,听见外边的声响,再结合元雒的话,巫原脑中有一根弦,崩地一下,忽然断了。
巫原再记不起与元雒之间的情分,他攥住元雒的衣领,手背上青筋凸显,他用力地将一滩烂泥似的元雒从地上半提起来。
“你们想对游昔做什么?!”
元雒的后背重重撞到墙上,他倒抽一口凉气,喉咙里竟霎时涌起一股猩甜。
元雒强行压下了喉咙里的异样,他迎上巫原像野兽一样、赤红的、几乎要将他乃至所有意图伤害游昔的人都撕碎的目光,却是笑了。
“也没什么。”元雒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他在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们不会杀了他。”
话音落下,还没等巫原松口气,元雒却又说:“他死了,只会给我们造成麻烦。”
“我们会让他活着,当然…是以傀儡的方式。毕竟他拥有我们要达成目的就不可或缺的强大力量。”
元雒的意思是,他们会抓住游昔,然后…用某种方式抹杀掉游昔的意识,让游昔成为他们手里最为便利的工具。
“…元雒,看来你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沦为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巫原对自己曾救下过、曾教导过的少年再失望不过,他松开了攥住元雒衣领的手,元雒顺着身后的灰墙一路滑坐下去,他猛烈咳嗽起来。
也正在这时,一股极其强烈的疼痛在元雒脸上绽开,元雒的脑袋被打偏过去,血顺着他嘴角淌下。
元雒抹去了嘴角的血,他的神色一阵扭曲。或许是巫原的话戳中了他的要害,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一直逃避的现实,他的情绪忽然再次激动起来。
“巫原!”元雒死死盯着巫原的背影,大喊道,“你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从你把我放进门,利用我赶走游昔,这一切就注定会发生!”
“真正害死游昔的人是你!”元雒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就像凄厉咆哮的野狗一样,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叫人莫名感到几分可怖。
“如果游昔一直呆在雪原上,我们的计划永远都找不到机会实施!”
“可是,他为了你,明明知道危险,却自愿置身于危险中。”
“这一切的原因,巫原,你一定知道对吧?因为他爱你啊!”
“因为他爱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元雒似乎也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笑话,他捧腹大笑起来,最后笑得连眼泪都忍不住流出来。
“他只是一只该死的怪物而已!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得到爱?巫原,你也这么觉得的,对吧?”
元雒疯疯癫癫的声音从身后接连不断传来,像是汹涌而冰冷的潮水,让巫原连着呼吸都快停下来。
但巫原最终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至少现在,他必须赶到游昔身边。
巫原脚步匆匆,他越来越快,一时间竟然没能注意到脚下。
巫原狼狈摔了一跤,身上的风衣顿时蹭黑了一大块。巫原的手臂和膝盖或许蹭破了皮,一阵火辣辣的痛传来,可巫原却顾不上这些,他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又接着往前跑。
必须快点、再快一点——
巫原忽然很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把游昔一个人留在那里。
元雒说得对,他并不无辜,巫原苦笑。
巫原有着一颗卑劣的心。
这样的卑劣游昔这种单纯的小怪物或许永远也没办法理解。这是人类独有的卑劣——
拥有的时候,以为失去也就无非是那么一回事,只要忍一忍,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可等到要失去的时候,人才突然惊醒,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要失去的,到底是多么珍贵的事物。
一旦失去,一整颗心就好像被剜走一般,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忍不了,也挨不过去。
由失去所衍生出来的无边恐惧让巫原在茫茫迷雾中看清了自己的心。
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巫原会失去游昔已经成了一种必然。巫原再怎么后悔也没用。
满心惶惶赶了一路,巫原眼前逐渐明亮起来,刺眼的彩灯在寒风中不断闪烁着,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本该充满欢笑的游乐园内却一片静默。
有警戒线在游乐园前拉起。但闻讯赶来的并不只有警察,巫原看到了好几个排名很高的猎人,那几个猎人同样也看见了巫原,其中一个与巫原熟识的猎人朝巫原走来,他也是以为巫原也是协会派来,就与巫原简单阐明了现在游乐园内的情况。
“已经做了紧急的处理,”那名猎人意有所指,“里面普通的群众已经疏散了。”
这次的事件闹得这么大,亲眼目睹怪物的人数不胜数,虽然协会方有手段能够消除人的记忆,但还是免不了被追责。
“结束了吗?”巫原哑声问道,他的声音再苍白不过,似乎正在恐惧着某种答案。
好在那名猎人摇了摇头:“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