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昳做了一个恍惚的梦,前半段冰冷潮湿,后半段温暖灼。
仿佛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一会轻声温柔的哄着:
“别哭,悯之,不要哭了,没事了,都好了,不难受了......”
一会是咬牙切齿的低吼:
“谢昳,你不准死,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同意......”
他是被热醒的,睁开双眼,入目是泛着光泽的纱帘,是前世房间里挂着的那种。
银白薄透的绫绡,上面绣着大朵白牡丹,谢昳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摸,牡丹花心里垂出的两个玉铃铛。
小时候他娘为了哄他睡觉,将两串玉铃挂在帐子上,风一吹叮铛作响。
从此他就有了这个习惯,在床帐上挂着玉铃。
此时玉铃轻轻摆动,入耳清脆冰沁,他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不经意瞟到左手腕上系着的白丝,想起来了,他是醒的,这次不是重生,是没死成。
一条手臂搭在他腰上,他正靠在一个人的胸上,那人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还在睡梦中。
被窝太暖,有些热,靠着的背刚好微凉舒适。
注意到横在他腰上的手臂,手腕那里也扎了一条白绸。
跟他左手腕上的包扎手法如出一辙,不同的是那人手上包的马马虎虎,而自己的,上面还系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谢昳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再一次见识到造化弄人的厉害。
“醒了?再躺一会儿吧.....”
谢昳看向韶灼,发现韶灼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下一瞬,变成平时那种微笑的神色,谢昳甚至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再看,韶灼的脸比平日所见还要更加苍白,眼眶下全是青色。
不清楚韶灼做这一切的理由是什么,沈梦笼于韶灼,只是陌生人。
韶灼没有理由缠着他,两人现在的姿势也太过暧昧。
“又是你,你怎么无处不在呢?”
谢昳并不感激他救了自己,此刻看到这张脸甚至莫名其妙想生气。
让他觉得自己活该,自作自受。
韶灼呼吸一滞,精致的脸毫无血色。
很快他神色如常,将脑袋凑近谢昳,轻轻的问:
“不然,你想是谁?还有谁是我不知道的?”
声音缱绻似水,仿佛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谢昳眉毛一挑。
“说笑了,我没有朋友,但是我也不记得自己何时,与谢大人有交颈而卧的友谊,还请放开。”
谢昳说话时,韶灼一直盯着他。
每说处一个字,韶灼的眼眶就红上一分,仿佛他说出来的不是字,而是刀子。
谢昳无语,再说下去,韶灼是不是该眼泪婆娑的大闹一场。
现实比预料的还要准。
在他说完,韶灼的眼泪就绷不住,顺着惨白的脸颊,横淌到枕头上。
双眼通红却倔强的盯着谢昳,不眨一下。
“我头疼,你醒来也不关心我一下,你睡了整整两天,救你好难,你果然一点都不在意我。一醒来就跟我闹,还生我的气,我头好疼,呜......”
韶灼背过身低头抽泣不停,肩膀耸动的幅度,令谢昳觉得自己仿佛罪无可恕。
他应该伸出手拍背安慰一下韶灼么?
刚伸出手,韶灼就像后脑勺长眼睛一般,转身过来,看到自己悬在半空的手。
韶灼面色自然,将脸贴到他的掌心下轻蹭。
被泪水濡湿的睫毛在谢昳的掌心下,微微颤动,仿佛挠痒一般。
谢昳的心莫名软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将韶灼的举动当成小孩对长辈的撒娇。
“你如今做事不考虑后果,若你以后遇到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这些事情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没有人会不介意,对方的过去。”
话说出口,谢昳自己都不信。
他最讨厌世俗礼法,如今却拿这个说教,真是令人厌恶。
韶灼趴在对面,水意未干,晶亮的眼睛看着他。
“我是有喜欢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纤尘不染,绝代风华。看似随性潇洒,其实最放不下的就是他,还很喜欢钻牛角尖,固执起来九头牛拉不回来,我时常想,若是被他喜欢上,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他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他不喜欢我,以前我觉得是因为自己太笨,嘴不甜不会说情话,后来我努力改变,变得更加可爱。
可如今他还是不喜欢我,你说是不是他才是笨?”
谢昳哑口无言,他顿了顿,劝导着。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喜欢的是那人的皮囊,谁都会老去,等她老了容颜不再,便不喜欢,这种喜欢值多少呢?”
韶灼苦笑,神色是说不出来的黯淡。
“所以他不信啊,最后我还办了错事,导致他以为我想杀他,我哪里会想那么多,只是跟他在一起,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
他不喜欢别人亲近,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他,怕给他吓跑。”
谢昳很是怪异,前世印象里,韶灼并没有如此深沉的喜欢过谁。
如今的韶灼,死皮赖脸的姿态,但提起他口中那人,脸上居然出现微红,羞涩局促。
明明一个小屁孩儿,非要学大人装深沉。
谢昳再次在心里纠正自己,韶灼,二十五岁。
“这么喜欢?怎么不去追求?你之前调戏小倌时,不挺有本事么?畏畏缩缩,你是被拒过?你再可爱她不知道有什么用?”
韶灼红着脸愣愣的问。
“你也觉得我可爱?”
谢昳:......
呵,傻儿子,爹当然觉得你可爱,你若是乖乖听话,就更可爱了。
谢昳起身,被韶灼按住,韶灼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低低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