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语脱掉身上的条纹长裙,换上长裤短袖,她同样出门。
辛修正并没有去任何一家营业的商店,而是拐进一处住宅区,一个大多是六层步梯房的偏老旧小区内,小区门口低矮景观墙上,用金属字写着:怡景苑。
辛语蹲在自行车旁边,在小区门口等了四十分钟,才看到辛修正骑着电动车从小区内出来。
这个过程中,辛语的情绪从紧张、焦虑、抓狂到最后的心如止水,很奇怪,真相呈现在眼前时,她脑袋里反而没有生动形象的画面感。
辛语又等了二十分钟,骑着自行车回家,车轮滚过地面一个又一个坑坑洼洼,辛语的手臂颠簸得发麻,心也麻了。
“你出门了?”辛修正问回家的女儿。
辛语关门进浴室,“忘记作业是什么,去找同学。”
学校规定,周日下午住宿生五点前到校,走读生七点前到校,晚上安排有两节课。
辛语如常六点半出家门,七点本该到校的时间,她却再次出现在怡景苑小区门口。
比昨天早一些,辛修正骑着黑色的踏板电动车,经过小区门口,熟练地绕过小区内的主路和辅道,目标明确,明显不是第一次来。
辛语没有刻意拉开距离,她甚至希望辛修正回头时能看到紧跟在身后的自己,能用拙劣的演技、糊弄小孩的口吻欺骗她,可辛修正从未回头,专心赶路。
该小区每栋楼有三个单元,每栋楼楼前是路面硬化做停车位,楼后是低矮绿化带,三栋楼为一组由一条东西贯通的大路分开,楼体外形中规中矩,楼间距极大,是一处宜居的住宅区。
辛修正的电动车,停在七号楼三单元的楼前。
辛语抬头向上看,共十二户住户,有七户亮灯。
辛修正会在哪一户呢?
辛语拿出手机,拨通备注为“老爸”的号码,经过机械的嘟嘟声后,终于被接通,辛语率先开口,“爸,我有个很重要的作业忘在家里了,你帮我送来学校吧。”
辛修正声音平缓,和往常一样,“我不在家。”
辛语捏着手掌,她以自然的声调询问,“你在哪里?现在不能回家吗?”
辛修正声音仍旧淡定,“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很快回家,就这样。”然后挂了电话。
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鬼祟的声音,再次发出邪恶的嘲笑:没有不偷腥的猫,你爸不是例外!
可辛修正为什么不能是例外。
辛修正童年是亲爸撒手不管、后妈当家的家庭模式,于秀敏嫁给他时,他除了白净模样还有同样干净的家底积蓄。辛语是在出租屋出生的,辛修正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加班,爷爷生病时又争先恐后当孝子,养育孩子的辛苦、公婆相处的矛盾和经济压力几乎全部集聚在于秀敏身上,因为能干所以多劳,于秀敏用健康换来如今步入正轨的温馨家庭。
妈妈还在世啊,爸爸就等不及找新人吗?
真情可贵,可真情瞬息万变。
辛语走到辛修正的电动车旁,抬腿伸脚用力地踹车,电动车发出声响,在安宁的夜里,尖锐着撕破了体面。
楼梯间声控灯及时响起,楼上却没有开门声,更没有探头向下望的身影,大概以为这是一场无意的意外。
辛语发狠,用了更大力气抬腿踹电动车。
反复三次,辛修正终于从楼上下来。
今天下雨,辛修正出门时穿着件黑色拉链的立领薄款外套,辛语经常在家见到。可此时,辛修正没穿外套,他匆匆地跑下楼,把倒地的电车扶起,推到更为宽敞的空地,重新锁上车,又上楼了。
楼梯内的声控灯逐层亮起,辛语数着数字,推算着楼层数字。
走路声响结束,三楼东户的门板被打开、被关上,客厅灯光被调暗。
辛语感觉到血管在咚咚地跳跃,她现在犹如一头饥饿的猛兽,呲牙咧嘴地想要逮谁咬谁,目之所及全部嚼碎吞下去。
辛语抬腿走进门洞,顺着楼梯走上三楼,左右两户,她在东户门前站定,抬手擂门。
对,不是敲门,而是把门板锤得咚咚作响。
“谁啊?”门里有人问话,是女人的声音。
辛语褪下肩上的双肩包,高中生的书包沉重得可以压弯脊梁,她惯用右手,把背包拎在右边手心里,觉得肩带过长影响发挥,她将背包肩带在手腕上绕了一圈。
吧嗒,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淡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门口,她长发、模样温柔,看着门外凶神恶煞的辛语,疑惑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