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那密信一起送到御前的,还有一个被捆绑押上前的人,甚至不用再加拷问,那人就已俯首称罪。
而他所指的罪行,竟然是之前的一桩刺杀事件——前往平溪众人路上遇到的刺杀,乃是他受人指使。
人证物证无可辩驳,殷红鲜血犹在眼前。
皇帝已无力再做出任何反应,甚至都不愿再追问这人是从何而来?为何直到现在才将实情呈上?
这里面又有多少阴谋,有多少人牵扯其中?
他已无力再想,这一刻,他是真的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苍老的双手微微握拳,颤抖片刻后彻底松开了掌心。
那信件的具体内容和那刺客所指控的人是谁,众人自然不得而知,而次日皇帝的令旨却令真相不言自明。
大皇子萧司珉行为不端、屡教不改,令褫夺一切封号,查抄府邸,圈禁于已废弃的靖王府中,若无令旨,再不可踏出府门半步,由太子派人驻守看管,并全权负责此事。
这接二连三的几件事发生的时机如此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有推波助澜之人在背后搅弄风云?可事实就是事实,证据确凿之下,无可惋惜、无话可说。
这场持续已久的明争暗斗也该落下帷幕了。
萧司珉尚被囚禁府中,还未听到那封宣告他命运的旨意。
但他在听到萧司临监国的消息时,心就彻底死了,知道皇帝本来也许还在徘徊的心彻底偏向了萧司临,自己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这几次三番地明争暗斗,脸面早就撕破了,萧司临若继位,绝不会给自己留活路。
旁边一直跟着他的管事马伟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们早已与他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萧司珉死了,他们都要跟着完蛋。
他缓步上前,将一封信交给了他,萧司珉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只听他说,“宋大人昨日料到今日可能情况不好,怕见不到殿下,提前托人送来了这个,说愿誓死效忠殿下,让殿下仔细决断。”
他眼眸一转,陪笑道:“殿下,既然上头这样决绝,对殿下不留一丝后路,殿下总要给自己谋个机会,若那二殿下真……小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到时候只怕赐死都是好的,小人跟了殿下这么多年,实在不忍心看殿下落得这般下场,只要殿下下定决心,总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不管怎么样,都比现在强吧……”
萧司珉听了这话只觉一阵寒意从鼻腔刺啦一下灌到肺里,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自小就是众星捧月备受恩宠的那个,虽说平日行事没规矩了些,可从未想过谋逆,听了这话只觉全身血液都凉了下去。
但他对父皇的狠心十分不忿,最重要的是,对那个即将得偿所愿之人十分不服。
是啊,按如今的局势走下去也不过是个死,倒不如在拼命搏他一搏,反正已退无可退,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不好过,也绝不能让那个人舒坦!
萧司珉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一阵骚动。
一个内侍匆匆跑进来慌张喊道:“官兵来了!殿下,太子带着人来了!”
话音未落,身后跑进几个侍卫分立两侧,紧接着徐徐走出一个神情淡漠的人,缓慢闲适的走到他们中间。
“萧司临,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想造反吗?”
萧司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微一勾指,后面有个紧随而来的宦官便会意的上前宣旨。
那宦官扯着嗓子刚起了个头,就被萧司临打断了,“跪下。”
他看着面前的人冷声说道,丝毫不在意萧司珉恨不得生食其肉、饮其血的愤恨。
“跪下。这是圣旨,否则本宫可以直接以抗旨不尊惩处你。”
他沉声提醒道。
现在是他监国。
萧司珉的眼睛红得快要冒火,落针可闻的院子里只能听到他手指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令人闻之心俱。
但萧司临仍然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人终于跪了下去,但满身的阴戾之气压在除了萧司临之外的所有人身上,让他们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萧司临接过那道旨意,平静道:“留两个人在门外等着,其他人都出去。”
后面的侍卫长刚想劝阻什么,看到面前两人的神情后,硬生生地把话收了回去,随后带着人向外走去。
“等等。”萧司临突然转头看向一个人,“你是府里管事?”
马伟按住心中惊讶,声线却有些控制不住的哆嗦,“是。”
“那当初将那人母亲打死的,就是你了?”
马伟满脸惶然:“什、什么人?”
“怎么,数年前,滥用私刑逼死了人的事,这么快就忘记了?”
马伟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知道这问题的严重性,下意识想否定,可萧司珉就在一旁,他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说是他的意思吧,“我、小人不……这也是……”
他苦着脸试图解释,谁聊下一刻就听萧司临吩咐道:“把他拖下去,当初那下人是怎么个死法,今日他就怎么死。”
旁边的侍卫答应着,不顾他哭爹喊娘的嘶吼,硬生生把他拖了出去。
萧司珉目呲欲裂的看着他,“萧司临!你敢!”
回答他的是院门关闭的声音。
萧司临静静的看着他,那冰冷透寒的目光中除了厌恶和讥讽,竟然还有些许微不可见的怜悯。
“皇兄。”
这声出乎意料的称呼,让萧司珉充满恨意的眼里多了几分狐疑。
站着的人居高临下看着他,那眼神里竟然还有种同情的意思,萧司珉心里升起带着浓烈羞愤之意的恼火,冷笑道:
“萧司临,你这个卑贱小人,你休要得意!哈哈,我今日是这般下场,来日,来日你又待如何?你又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萧司临扫了扫衣袖,理袍坐在了旁边,丝毫不理会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从小到大,父皇最疼爱的就是你,可你却是个可悲之极的庸才,白白浪费了这天赐的时运——所以皇兄,萧司珉,我从来都看不上你。”
他语气冷漠又平静。
萧司珉狠戾的看着他,挣扎着要起身向前,可他跪的久了,酸麻之下一时竟没起来,接着盖着红印的圣旨就被抛在了他膝盖前面,他低头看着,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扎进心里。
他的呼吸猛然剧烈起来,也没了力气再站起身。
萧司临只是看着他,冷笑道:“你不妨留些力气,等会还要到靖王府呢。听说那里已经废弃数年,想来已成荒院了吧。”
他似乎有些感慨,“也好,或许在那种地方,心才能真正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素日忽略的人和事,不过我就不去送你了,”他站起身来,“你,好自为之。”
“你站住!你这个继室生的庶子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卑贱小人,你给我站住!你和你那个可怜至极的母亲一样,这辈子只能活在他人的阴影下,就凭你也配跟我争?笑话!”
听到后面,萧司临在门口站定。
半晌后他才松开手,那手心已带着点点骇人血痕,
“萧司珉,我从未把你当成过对手,因为你,实在不配。”
说完后他推门离去,随后进去的两名侍卫,隔绝了身后由歇斯底里般疯狂,到渐渐如毒蛇般阴冷的视线。
而萧司临再未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