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为寻母亲计划良久才偷偷跑出,一路往北走着,却在路上出了意外。醒过之后便到了这里,还被人塞住了嘴关在车上。
她寻机滚下车后,便随便找了个方向跑去,谁料没跑出几步就被发现了,后来就像容玢说的那样,她记不得什么了,醒来就看见闻清满脸焦虑近乎崩溃的看着她。
根据闻清说的,她是找了好久,最后才发现昏迷已久的她。
她知道容玢大概是知道了什么,现在不过是试探她,想看她会做出什么反应罢了。
她一再否认,给他的,也是一个态度。
因为她知道如果说出口,便没了回环余地,她将再无退路,把所有的筹码摆到那人的台面上来,任他打量审视,将选择权放到他的手上。
可是……江文如必须承认,她心底对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信任,这一路她也算见识了容玢的心思手段,随着他那隐藏在温润外表下的另一面渐渐浮现出来,她心里对他那迟来的警戒和恐惧也越来越深。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自己在现在的局势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在这种情况下,她如何能全然相信他?
她原来还不确定,容玢提出想让她与他同行、甚至话语间暗含合作之意,是因为他觉得她背后有江家的势力,可以相助于他,还是说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关于她身世的秘密——可现在她全然清楚了,恐怕容玢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她江家的身份而对她多有关照,而是因为他的怀疑和猜测。
只是这件事这么隐蔽,他的怀疑究竟从何而来?他究竟想做什么?一个景国的公子,真的能有这般令人震惊的消息来源和筹谋手段?
江文如脊背发寒,觉得通体冰凉,一个荒唐的问题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他究竟,是什么人?
比起她这个江家的身份来说,其实容家本身更加容易引人猜测,江文如知道的是,容家并非燕京世家,那么为何会突然成了景国官员?
既然她的身份有假,容玢的身份,是不是也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普通?
江文如不自觉看了眼旁边闭眼假寐的人,觉得他实在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攀扯招惹的,也有些怀疑自己当初跟在他后面说出那些话,是否真的太过鲁莽?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对的。
容玢当时已有察觉,她已经露了破绽,还不如将话说开自然坦荡些。
只是现在不能再进一步了,当下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再观望局势,而非过早的押注,毕竟这是她最大的筹码,纵使二人这一路颠簸,也算共患过难,她也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不知底细、心思不定的人身上。
至少,也要看到他的底牌才是,否则这一路,她注定只能蒙着头跟在他身后了。
她不要这样,若对方想与自己合作,便该拿出足够让她信任的诚意才是。
哪怕,这个人是容玢。
何况,这个人是容玢。
马车突然慢了下来,
容玢膝盖上有节奏轻点的手指停下,他睁眼问道:“怎么了?”
前面驾车的人回头喊了一声:“公子,前面有个小孩摔地上了,咱们要不要停下看看?”
江文如掀开车帘一看,刚才镇静十足的脸色顿变,她打量着下面那个趴在地上的女孩,觉得实在面熟——就是他们跑出鬼市后在庙宇里看见的那个!
“是她,是那个姑娘。”江文如下意识转头看向容玢,不料鼻子差点撞到他的锋锐的下颌。
“嗯,确实是。”容玢面不改色的扫了她一眼,接着看向外面。
他面容坦然身子不动,江文如却某名有些心虚的与他隔开了些距离。
“怎么倒地上了,快起来!”
一个方脸厚唇的中年男子蹲下要把女孩拉起来,江文如狐疑的看着他,觉得女孩似乎有些抗拒。
她想下车去看看,刚作势起身,还没站起来又唰得一下坐了回去。
“哎呦。”她捂着鼻子低呼一声,这次是真的撞上了。
抬眼就看到容玢隐约含笑的眉眼。
他似乎忘掉了刚刚不算愉快的对话,神情与往常一样。
“没事吧?”
“嗯。”她按下心绪看着容玢,又看了看窗外,“我想……”
“下去看看吧,我在车上等你。”
“好。”这次她等容玢回身坐好后,才慢慢起身下车。
前面驾车的人看到江文如下去,转过身来想说什么,看到容玢目光仍然看向窗外,只是有所察觉的摇了摇头,便又停了嘴,跟着看向外面。
江文如问道:“你是这姑娘的什么人?”
“你是谁?”方脸男人瞅了她一眼,语气不善的反问道。
“我在垣河庄西边的寺庙里见过她,她当时孤身一人呆在里面,为何现在会在这里,你是什么人?为何会跟她在一起?”
那男人听她这么说,有些心虚的别开目光,很快又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是她爹,打算带她回老家待上段日子,不是你是谁啊,我跟你解释的着么?”
男人有些粗暴的把女孩一下从地上拉了起来:“快走,要不今天赶不到了。”
“既然你是他爹,为何她对你这般抗拒?”江文如伸手拉住女孩,蹲下问道:“她是你父亲吗?”
女孩有些犹豫,悄悄看了那男人一眼,十分轻微地点了点头。
男人听后语气不善道:“行了哪来的泼皮娘们,别当老子的道!”
前面驾车的侍卫刚要拔刀,就听后面传来一道清润平静地声音:“不必动。”
他闻言收回了刀,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江文如站起身来,肯定道:“你不是她父亲。你想带她去哪里?她这样大的孩子,不可能从那里跟着你一路走到这,所以你们一定是驾车来的,至于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是因为她是被你强迫拉上的车,半路上自己逃了下来,看到我们的车便冲了过来。”
江文如无视对面逐渐变得气急败坏地目光,淡定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那辆车就在周围,里面应该还有能证明我推测的东西。”
男人越发恼怒起来,“行,既然你这么愿意多管闲事,那老子就把你一块带走!”
说着便上前要拉扯她。
“操——”他的手离她还有十万八千里,就惊呼着退后了一步,惊魂未定的看着两腿之前闪着光的刀锋,咽了口劫后余生的唾沫,在满头冷汗下刚刚望向刀锋飞过来的方向,车厢内一片寂静。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住了,良久后,车厢里传出一道明明淡定闲适,轻松到好像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怎么样,话语间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我给你五秒钟消失在这里,否则我来帮你。”
那男人这才惊慌的看了看车厢,又看了看车前坐着的侍卫,终于反应过来面前这些人身份不一般,竟僵在原地,直到倒计时的声音响起,他才雷劈一般拔腿就往另一边跑去。
“公子。”片刻后,江文如看了眼车厢,眼中带着有些紧张的询问的意思,但拥着那孩子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迹象。
容玢一手挑开帘子,浅珀色的眸子淡淡望向她,了然道:“你改主意了?”
“是。我记得公子说回去路上会路过寒山寺,我想送她去那里。”
“你还记得那次我们说过的话吗?”
江文如点点头:“我记得,也许我现在的确能力不足,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但既然心有不甘,不想日后想起心中后悔,那便索性只求现在心安,日后午夜梦回思及此事,仍问心无愧,坦然无惧。”
容玢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带她上来吧。”
江文如闻言对他笑了起来。
容玢放下帘子,以手捂唇咳了两声,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天色青白交加,淅淅沥沥的日光恹恹的洒落下来,落在人的身上,即使在白日也没有半分暖意。
在一路马不停蹄的行路下,他们在午时之前就赶到了寒山寺,
寺外楼梯下,蒋殊站立已久,而他旁边站着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闻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