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冬季干燥而寒冷,呼吸如同吞咽刀子,穿透力极强的阳光也带着金属般的光泽。城东区流光繁华,内透玻璃大楼鳞次栉比,颇有反射出凛冽的锋芒,颇有一种刀戟相见的紧迫。
秦氏的大厦起的格外高,楼体张扬地勾勒出竹节的写意轮廓,牢牢守住城心地位,远远看去竟像一颗挺拔的青竹,将周延企业一并衬得仿佛地下茎长出的竹笋。如此形容倒也不为过,城东区的纸醉金迷确实是由秦氏而起,那些如今赤金流水的企业无不曾受秦氏母竹一般的荫蔽。
此时正是午休时分,集团大厦里步履匆匆的精英才俊们各个结伴觅食,茶水间里只有三两员工在等待胶囊机缓慢吐出的咖啡液。
一个职员随口聊起: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公司里有好多奇怪的人?我前两天在公司门口看见一个道士。”
“公司不会闹鬼吧?”刚刚转正的小姑娘瑟缩道。
“不会吧,大概就是有钱人都爱整这……”
正闲聊着,茶水间外鞋跟踏过大理石地面的脆响由远及近,熟悉那阵脚步声的老员工已经下意识做出一副见上司的正直姿态。
新职员刚刚察觉到前辈的变化,就看到秦松叙带着助理穿过走廊,视野里只有一闪而过的惊艳侧脸。
不得不说,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五官禁得住用游标卡尺去量,眉眼间颇有些影星的味道。发尾弯得恰到好处,摇晃在锁骨高度,发色不很深,阳光透过发丝勾勒出脖颈线条。
鼻梁上又架一副金属眼镜,因此显得更正式些,又叫人好奇摘了眼镜会使什么模样。
是今年新上任的总裁秦松叙。
“姐姐,我可以。性别别卡太死。”小职员回味着惊鸿一瞥的正装姐姐,一脸幸福地悠悠嘬着咖啡上的奶泡,陶醉着陶醉着,突然面露一丝惧色道,“不对,大中午碰见领导可不是什么好征兆,下午会不会有突击检查什么的?”
“你是有心理阴影了。”老油条HR笑笑,前两天事确实多了些,“放心吧,总裁今天下午不会来的。”
“你咋知道?”小职员好奇道。
“其实和公开了也没区别,只是你新来的不知道。总裁前两年就和一个叫周雪儿的芭蕾舞女演员结婚了。”老油条HR掏出手机,戳进第一芭蕾舞团的官网,“这种级别的剧团,演员的排期都是公开的。喏,你看,这个出国访演的舞剧里就有周雪儿。老婆出差一个月,怪不得秦总天天住公司。”
本来是学习摸鱼不被老板抓的重要时刻,小职员的目光又一次跑偏。
照片上的女人像是精雕细琢的人偶娃娃,巴掌大的脸,下巴尖尖,鼻梁娇挺,朱唇饱满,那是无比直白的漂亮。
若说哪里让人一眼记住,她的眉峰先天长得缓,细细柳眉蹙在琥珀色的大眼睛上,因此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眉眼也天然一分化不开的忧愁。
简直是看狗都深情——小职员话糙理不糙地评价。
“真人更好看。”老油条HR无奈地拍肩,“这是官方职业照。你看这死亡的打光,还有连碎头发都不让留的大光明丸子头。”
“妈呀,活仙女。”小职员终于把注意力放回到官网的舞剧排期上,“我看看,访演收官的快报是一天前发的,所以说仙女现在应该刚刚回国了?”
“那是自然。”老油条HR信誓旦旦,“秦总现在肯定忙着和老婆约会呢。”
光顾着聊天,咖啡都快凉了。老油条HR捧起马克杯,晃悠着打开了茶水间的推拉门,正要左转回工位,忽然看见走廊里站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老油条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周雪儿吗?
一新一老两位员工是个比个的蒙圈。
不是说秦总现在应该和老婆约会呢吗?
怎么传闻里天仙一样的总裁夫人,就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活像只走失受了委屈的雪白布偶猫。
周雪儿穿着一件白色雪纺衬衫搭浅蓝色A字裙,长发带点微卷,漫漫地披散下来,像是古早言情封面里风情万种的娇俏小秘书,和照片里神秘冷艳的模样很不一样。
此刻眼泪一颗一颗从玻璃珠一样的大眼睛里滴下来,眼神茫然地看向忽然而至的二人。
老油条HR的大脑正在飞速地燃烧。为什么刚刚从国外访演回来的总裁夫人会出现在公司?为什么还打扮得像个小秘书?这是什么角色扮演的play吗?怎么还玩脱了?
周雪儿泪珠还在断了线地撒,声音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施施然走向一脸懵逼的HR,掏出手机道:“你好。我记得你是人事部的,对吧?”
“啊……对。”老油条有种不好的越干。很想否认,可惜却不能,因为她确实在这么个部门。
周雪儿点点屏幕,调出办公软件系统,眼泪丝毫不影响说话:“麻烦你帮我办一下辞职。”
HR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周雪儿的员工系统货真价实,HR翻出自己的办公软件确认,周雪儿的名字真真在自己的管理界面底下,职位是“总裁特助”,入职时间是——
一小时前?
HR缓慢地挪动手臂,试图在雪儿注意到之前,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原因很简单,哪怕她现在已经确信这是总裁安排的办公室特助play,也没有欲望帮助总裁夫人创下秦氏从入职到离职的最快记录。
然而周雪儿的智商远远高于HR在大脑里期盼的“霸道总裁的傻白甜小娇妻”水平。疯狂滋水的泪腺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视力,她刚刚已经在自己的员工系统上发了离职申请,并且目光犀利地锁定了HR手机屏幕上“同意离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