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行远些,他才调整好心态,若无其事地问:“你方才在做什么?”
乔惟单手撑着下颌,半倚着窗,笑眼弯弯:“自然是做戏咯。”
周世臣蹙眉,显然不知道这出戏的意义:“就算……除了毁我清誉,还有什么作用?”
“清誉”二字从他嘴里出来,连带着那声“大爷”,乔惟终是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她努力在忍,他脸色还是一寸一寸黑下去。
乔惟索性就放开笑了。
待笑够了,乔惟才缓过劲,反问他:“周大人,你知道为什么世家之间虽多有嫌隙龃龉,明面上大家却都客套。背地里骂的再难听,第二天还是可以勾肩搭背去喝酒吗?”
周世臣绷着脸,没说话。
“你不会真觉得,是因为爱装罢。”
周世臣沉默。
乔惟食指轻点着膝盖,整个人放松下来,自得地看着窗外景色,勾起一抹笑意:
“你得让对方觉得,你和他是同一类人,他才可能将心比心的送上门啊。”
他们走后不久,一道身影速速掠过。
枯木下的脚印绵延城中,又被新雪覆盖。
-
暮色降临,胡府四周皆暗,唯主院后的一座小院隐隐有光。
待走入小院内,方知何为别有洞天,金碧辉煌。
与外头内敛简朴的风格不同,一进门便是各国进贡的各类珍宝琳琅满目,堆积在沿墙一侧摆放的紫檀木架上,大至卧榻桌椅、小至碗勺书笔,无一不是当世奇珍。
自此不知天上宫阙,只道人间仙境。
可刘敬远却没功夫欣赏眼前美景,瑟瑟跪在屏风之前,声音都打着颤:
“姑父……侄儿、侄儿真的知错了,您就救救侄儿吧!”
他派人蹲守在伍家附近几日,等的就是知道伍家夫妇死后、闻讯而返的乔惟。
自受辱后,刘敬远日夜都想着如何报复乔惟。
他要让那个小村姑生不如死,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自己、践踏她那可笑的自尊,最后在羞辱中死去。
他要她千百遍偿还他的苦痛!
结果他蹲到的,竟然是周世臣。
又是周世臣。
以他的身份其实认不得这么大的人物,也是之前他姑姑怕他得罪错了人,才给刘敬远细细说了几个大人物的特征。
刘敬远虽自诩新贵,在民间作威作福惯了。但并不是全然痴傻。
这种人物,一次出现是偶然,两次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个小村姑,居然是周世臣养在外面的姘头!
“姑父、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那是周世臣的人!要是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碰啊!”
屏风后,十数个貌美婢女或跪或立,簇拥着中间挺着大肚的中年男子。
胡充闻言,面上神情未改,只搂着怀中女子的手紧了紧。
一张口,黄牙带着难闻的气息,就往女子脸上去凑:“花娘,你这侄子给我惹了事,你说怎么办才好?”
被称作花娘的女子却言笑晏晏,丝毫不觉。
她先奉上香吻,再软声哄道:“若要妾说,阿远给夫君惹了那么大,打死也是不为过的。”
胡充大笑起来:“小狐狸,你倒舍得。那便依你,打死好不好?”
刘敬远身子一颤,脑袋埋得更低,恨不能遁地而走。
求饶的话挣扎着要从喉中冒出,就听刘花娘话锋一转,软声道:“可妾又觉得,这也不是坏事。”
“噢?”胡充揉着她的手,眸中色/欲都快溢出,“还能是好事?”
“眼下新帝刚刚登基,朝中还不安稳。若此刻咱们那位大人能多另两位的把柄,日后扶摇直上,坐稳一把手的位置,还能不念着夫君递把柄的好处?”
花娘抽出柔弱无骨的小手,攀上胡充脖颈,继续道:“那周世臣——平日里也不听他和谁要好,给他送美人也不要,原本妾身还以为他是个不近女色的断袖呢!眼下来看,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但这周世臣没有夫君有担当,估摸着看那女子出身不好,怕辱没了他周家门楣,才养在外头。这般想,阿远岂不是误打误撞、找到了他的弱点?”
她一番话半哄半骗,看似细数这“把柄”的好处,实则句句在夸胡充日后能平步青云、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自然将他哄得高高兴兴。
胡充果真大悦,又故意想逗花娘:“那应大人若不领情,怎么办呢?”
花娘笑得更媚:“妾愚笨,夫君这般考验妾,妾不依呢。若真要说……投其所好,两边讨好,优势岂不在夫君你手上?”
胡充又大笑起来,连惩罚刘敬远的心思也无了:“哎哟我的花娘,怎么那么聪明呢?罢了罢了。阿远,还不将功折过、搜罗几个像那个谁的小娘子送给周大人去。”
刘敬远看得目瞪口呆,被胡充一点才回过神,喜气溢于言表:“谢谢姑姑!谢谢姑父!我这就去办!”
“好了好了,去罢!”
刘敬远刚踏出小院,身后娇/吟声便响了起来。
小厮见他全须全尾出来,眼睛都亮了:“少爷,没事儿了?”
“没事了。”刘敬远一身冷汗,忍不住暗骂,“妈的,这周世臣让老子丢进脸面,别让老子有机会弄死他。”
“那少爷,咱们现在去哪儿?”小厮吓一跳,忙转移话题。
“废话,去青楼啊!”刘敬远眼下劫后余生,面上戾气尽显,“找几个像小村姑的,送给周世臣前,老子先好好品尝一下。”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