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到秦珏的执着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在他还是一名隶属于第一军团的作战单兵时，他就曾凭借这份堪称激进的执着，孤身闯入风暴虫族的虫巢，悍然砍下一只风暴虫族王种的头颅、又扯出它的心脏。最终，秦珏把王种血淋淋的尸体挂在虫巢门口，向所有风暴虫族发出了无声但致命的挑衅。

彼时，他连接神经索过载、精神早已濒临理智的极限；虫巢病毒又腐蚀着他的基因链，破坏他的身体机能。那时的秦珏俨然像是一具会动的尸体，没人想到他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现在，秦珏不过拿出了当时万分之一的执着劲头，方去回就感到了难以招架。无他，实在是秦珏太黏人了，而且黏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在开普勒Y，所有人都知道尤加利叶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是一个不近人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刽子手，他们敬畏他、畏惧他，遵照首席执行官的意思，谨慎地与他保持应有的距离。

可秦珏并不知道“要与方去回保持距离”的社交默契。

第一次见面时，方去回和秦珏就经历了人类几乎最亲密的接触——标记行为。当两个陌生的Alpha之间连标记都做过的时候，之后，不论其中一方如何试图进行接触，都显得没有了计较的意义。

——你说“你别碰我”，他说“我们都做过标记了，还在乎这些？”，你于是叹了口气，说“也对”，觉得他的说法不无道理。

方去回现在就陷在这样的陷阱里。

此时，两个Alpha都在秦珏那间客房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挨着头，仿佛一对温存的伴侣。

准确来说，方去回坐姿板正、衣冠整洁，严肃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出席集团会议，反而是秦珏没骨头似的倒在方去回的身上，枕着他的肩膀，浏览着私人通讯频道里的讯息。

方去回看不到秦珏在看什么，只能从秦珏偶尔几次带着嘲弄的低笑判断，他看到的讯息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两个Alpha这么靠在一起并不舒服，在秦珏几次调整姿势时，他的发丝又来回扫着方去回的脖颈，让方去回几乎想要瑟缩一下，但这个姿势不太好看，方去回忍住了。

治病而已，随这家伙去吧。他这么对自己说。

不知过了多久，飞船内部突然出现明显的颠簸感，紧接着，用于警示的红灯亮起，表明飞船即将驶入亚空间。

“请全体船员注意，飞船已进入积星环区域，预计在0.4个首都星时间内进入亚空间。”

按照往常的习惯，方去回会在系统提示前就躺进静眠仓，直到飞船驶离亚空间。但此刻，身上躺着个Alpha，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假使不适应亚空间也是一个弱点的话。在星联，很少有人能做到完全适应亚空间航行，哪怕是太空军团，有时也需要借助辅助手段来确保亚空间航行的安全性——于是面色如常地坐在原处，一副还在处理集团事务的模样。

光看方去回冷静的神色，别人只会以为他没有受到亚空间的影响，可实际上，幻觉，无孔不入的幻觉，已经侵入了他的感官。

在方去回的视线里，飞船坚硬的外壳此时像是受热的黄油，软绵绵地化了开来，露出藏在胚子里的小人儿。深红色的光趁机从天而降，把孤身一人的小人儿笼罩在其中，就像是给玩具套上盖子，让小人儿只能僵硬地呆坐在那儿，寸步难行。

有“人”在方去回耳边念道：【……萨利文正被霍子翊搂在怀里，Omega的信息素散发着甜蜜而诱人的芬芳。在场的Alpha和Omega都分辨得出来，他昨晚被霍子翊标记了。现在，这个守寡的Omega摇身一变，从孤立无援却坐拥某个Alpha遗产的寡O变成了高级总督的伴侣，再次趁着权势递给他的风扶摇而上。】

这不是那本见鬼的原著内容么？

方去回忍着头疼，想道。

亚空间的幻觉还挺与时俱进的，他前脚看了这本狗屁不通的原著，后脚就被亚空间搜罗起来，一板一眼地向这本原著唯一的一个读者复述。

幻觉所念的这一段属于原著里比较靠后的剧情了。按照原著，这时候的萨利文刚和攻五结婚不久，攻五就因为遭遇亚空间航行事故而身亡，留下来价值27个星系系统的遗产给了丧偶的萨利文。

霍子翊是攻三。在这段剧情里，他已经统领是仙马座星系南部星域的高级总督。如果把南部星域的人按照等级排序，他仅比方去回逊色一筹。

幻觉继续念剧情，只不过中间跳了一大段：【……第三军团叛变了，秦珏本该为此焦头烂额，可这位太空军团的元帅竟然出现在了南部星域的宴会上，风度翩翩地向他心爱的Omega献上祝福。

【秦珏的体面表现让方去回觉得可笑。他不甘示弱地走过去，宣布要把尤加利叶集团10%的股份送给萨利文，作为彰显了他珍贵心意的贺礼。

【“天啊，方先生。”萨利文一改往日柔顺的热情，生疏而客气地称呼道，“您不用这么客气。如果您愿意祝福我与丈夫的结合，那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对于方去回来说，在与另一个Alpha竞争Omega中落败已经是奇耻大辱，怎么会甘心再送上一份真挚的祝福，而不是会引发AO感情矛盾的股份转让协议？他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萨利文，可心里已经做好了故意引发Omega结合热、让Omega当众向自己祈求标记的准备。

【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卑劣的，Omega会自此被霍子翊抛弃、沦为一个笑柄。可哪又如何呢？方去回不在乎萨利文的名声、不在乎萨利文会因此陷入怎样困窘的境地，他只在乎他自己。他要得到某个Omega的所属权，那这个Omega就必须是属于他的，不管他用的手段是否上得了台面。

【但秦珏拦住了方去回。

【“你装什么好人？”方去回冷冷地质问，“我只是在公平竞争。”

【比起此时此刻的亲昵，在宴会上对峙的两个Alpha之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们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摩擦之间带着毫不掩饰的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