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外星人,或者说,异星捕手。
按照人类的标准,异星捕手都是作战能力极强的单兵,而且每一个个体都是风暴虫族忠实的狩猎者。
在地盟时期,异星捕手是以引导者的姿态出现的。他们大方地分享自己的科技成果,帮助人类探索亚空间,带领人类步入星海,唯一的要求是,人类需要和异星捕手结盟,一同对抗风暴虫族。
人类一方对此欣然接受。
和异星捕手接触过的其余几个陆上文明不同,人类既无法接受变成风暴虫族的培养皿,成为提供虫族进化的基因原料,也做不到任由自己被亚空间侵蚀,就此变成亚空间里不知生死的幽灵信号。在异星捕手看来,人类是非常完美的合作者。
但合作者的身份并不意味着,人类——其中一部分人类——不会对异星捕手出手。
譬如菲恩·莱尔特,譬如天外巨企密米尔。
“都不是。”宁岩估计了一下面前这个异星捕手的身份,大概是菲恩·莱尔特用以进行利益交换的那个?她谨慎地组织着言辞,“我们来帮助你。”
一条神经索从异星捕手的脑后伸出,递到宁岩面前。
“人类,链接。”他说。
思维链接是异星捕手内部用以交流的方式。人类无法像真正的异星捕手一样,与他们全盘分享自己的思想,但双方可以感知出对方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对于人类来说,异星捕手的神经索就像一个功能简单的测谎仪,只是使用起来不太方便。
宁岩犹豫了一下,摘下自己的一只电子眼,把水母触须一样的神经索插进自己的眼眶,让它轻轻贴上自己的大脑皮层。
和异星捕手进行思维链接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
一瞬间,宁岩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挤压出了麻痹的躯体,轻飘飘地飞在一旁,仿佛一个没有归处的幽魂;没一会儿,她又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揉捏她的脑子,就好像人类拧毛巾一样,把她的大脑、脊椎、浑身的血肉都搅和成一团烂泥。
她痛苦得想要尖叫,又在下一刻忘记了什么叫尖叫,接着,她忘记了“宁岩”是谁、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赶在她精神崩溃之前,异星捕手及时抽出了自己的神经索。
一旁的Alpha忙不迭地拿出自己的情绪舒缓剂给宁岩打了一针,虽然没有用,但多少是个心理安慰。
宁岩大声地干呕起来。
早在地盟时期,人类就禁止了类似思维链接的技术,因为人脑难以承受思维链接给人体带来的痛苦,那几乎超越了人体所能接受的极限。
在星联时期,神经索技术有所突破,但仍未向大众放开。除了星联决议会批准的保密项目,任何一个地方使用神经索都属于非法行为。
“真话。”异星捕手做出判断。
肉眼可见的,他的心情变得非常愉悦。
从某种程度来说,异星捕手都是怀揣着舰载导弹的孩子,个体作战能力很强,与之相反的,却是他们异常单纯的感情体系。对于异星捕手来说,只要遇到愿意和他们坦诚交流的人类,就足以取得他们的一份信任了。
“这个人还活着吗?”宁岩缓过来,问。
她指了指那截断指。
“他、没有了、躯壳,意识、返回了、盖亚。”这个异星捕手显然和人类接触不多,人类语言说得磕磕绊绊,“我、吃了、虫,有人类、管理,违反了、协议,需要、盖亚。”
宁岩翻译了一下:大概是在菲恩·莱尔特与密米尔交易期间,这个异星捕手杀死了——且先不管他是如何被捕又逃离的——风暴虫族。在场的人类一方想要阻止他,没想到被异星捕手认为是故意破坏破壁协议的表现,直接一刀一个送人去死。
在异星捕手的文化里,死亡只是一种体验。异星捕手死后的意识会回归名为“盖亚”的集体意识之海,直到孵化卵里形成新的躯体,让他们得以再次降生。
要不是数量足够稀少,稀少到有名有姓的异星捕手都没有几个,他们早因为这种作弊似的“死亡-复生”机制被人类暗中视为第二大敌了。
一个不了解人类文化的异星捕手会认为,人类死后同样会回到诸如盖亚的地方,可实际上,那见鬼的傻帽菲恩·莱尔特已经凉得透透的了。哪怕是泡维生罐吊命,也得有东西能放进去啊。
内鬼交易的证据呢?没有。
难不成把这具尸体……哦不,这截断指带回去?谁认?
宁岩:“……”
她想了想,给罗昌然发了一条信息:[菲恩·莱尔特的基因备份?]
罗昌然回得很快:[开普勒Y的培育中心已经销毁数据了,原型现在保管在星联基因研究院的数据库里。]
紧接着是第二条:[私自克隆基因体犯法,你知道吧?我们这儿离第三军团很近,你注意点。]
第三条:[你是我们武装部门的负责人,由首席直接任命,代表的是首席的脸面。要是在外面丢了脸,我都不敢想首席会给你什么好果子吃!队长,三思啊!]
在尤加利叶集团有一个共识:他们的首席执行官非常讲究体面,甚至于有些偏激,他绝对无法容忍手底下的人丢了他的脸面。
宁岩想起方去回那张总是嘴角含笑的面孔,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默默关掉了私人通讯。
在她面前,不知名的异星捕手正期待地盯着她。
“名字?”宁岩问,“我是宁岩。人类Beta。”
异星捕手认真地吐出几个音节:“西莫多。认识Beta、很高兴。”
没听说过的名字……是一个新生的异星捕手个体?不是说盖亚受损严重、早已封闭么?宁岩选择再次打开通讯频道,通讯对象换成了顶头上司。
[邮件-->>方去回]宁岩:人死。有异星捕手同归。西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