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本以为这匆忙又拙劣的伪装破绽百出,但奇异的是绮里加百惠似乎根本没发现的样子。
或者说,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上的可丽饼上。漏斗型扁状甜品被掰成两份后浓密的奶油挤出,蹭到手指,奥利奥碎片碾成粉末。
……他也不是非吃不可的。
中原中也有点尴尬的拎着另一半可丽饼——说到底这种甜品被设计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怎么分食吗?而且她的眼神超级不舍啊!不舍到都有点不忍心吃下去了。不过都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要分给我啊!
“母亲,好、好巧,”他憋红了脸,四处张望,努力找借口:“你也来……?”
“不巧,来偷吃,不是,来吃东西的时候碰到你也逃学噢。”她珍惜的咬另一半饼皮,嘴角带一点奶油渍,说话时耳朵还机警的动了动,提防杏突然出现。
“啊?对、我也在逃学!”天降合情合理借口。
“真让人羡慕啊,这么轻松就成功了。以前和悟跑出去总会被发现——奇怪明明天衣无缝的。啊啊不过无所谓了”加百惠继续啃啃啃,突然想起什么伤心事一样怒抬头:“你一会儿回去能见到太宰治那小混蛋吧。”
“是。”
“转告他,”她面无表情,转头时却像有两条宽面条泪:“我要恨死他了。”
“是。诶?!”中原中也开始吃可丽饼咸甜味奶油,在莫名其妙的话语中电闪雷鸣间想通了太宰治上周极其不正常的表现。
“为什么啊!为什么明明把他捉回去算做好事吧,林太郎断了我整整一周甜食供应诶!不可原谅,简直不可原谅——”
“那个、母亲,请问您把他捉回去之后做什么了吗?那混蛋一整周都像换了个人,而且首、森先生看起来不像会……”
“喂喂,母亲,怎么开始吹口哨了啊!”
超心虚扭头的加百惠盯旁边的商铺,极其生硬的开始转移话题。
“啊,哈哈,怎么、怎么会,什么都没做、做。”
“……太明显了喂!”
“那个那个,都跑出来了是要买东西吧?有什么想要的吗?一定有对吧,嗯……你穿的这什么啊?混搭风吗?”捏着下巴转过头,急切的打量中原中也上下穿搭,在中原中也感到心虚之前一锤手心:“莫非你是——”
是什么??
心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中原中也懊恼的想果然这种程度的伪装能瞒过谁啊?怎么办怎么办要承认吗森先生有和她说过吗都说起太宰了那个阴险混蛋难道已经透露口风了
“不良少年。”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哈?——”
他倒抽一口凉气,旋即捂住嘴干笑应和
“没、没错。哈哈。”
“其实你这身已经比很多特攻服好看了噢,自信点中也。”绮里加百惠嫌弃加勉强的上下打量后安慰他:“东京卍字会?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东京最大的不良少年组织,我觉得他们的特攻服就没你的好看。说起来横滨比较出名的不良少年组织叫什么来着?天竺?”
“哈哈,哈哈,这样啊,”中原中也暴汗:“母亲真是、见多识广啊!”
“那当然啦。”绮里加百惠一口吞下剩下的可丽饼,站起来。
她漂亮的眼睛熠熠闪光,并未多做修饰,发丝是柔柔的波浪,垂到肩膀往下。明明今天没带什么首饰,却还是在暖色系灯光的照射下——那么的闪亮。
“你吃饭了吗?要和我一起吃午饭吗?”——杏问起来的借口有了!
“呃,我、”中原中也还没想到拒绝的借口,这让他在回答时迟疑了一秒。
“那我们去吃午饭吧。”
“不!我还要去,呃,还要去……”
“嗯?去吃烤肉怎么样?”
“好的我都可以,等等等等我还有啊啊”
被拖走了。
商场整洁平滑的大理石上缓缓拖过少年的身体,中也甚至稍微在脚上加注了一点重力来改变体重,可还是只在地板留下两道鞋印。
明明只是捏住了他的腕骨而已啊!
中也略惊恐的看着前面平稳前走的女人。
“牛肉饭?拉面?鳗鱼饭?啊咧,谢谢。”接过店门口玩偶人手里的传单,转头兴致勃勃的看他:”吃烤肉怎么样!”
花花绿绿的传单上赫然几个大字,首单八折。
*
……扭不过她啊。
中也面无表情坐在碳火堆前。
和牛滋滋烤出油脂气味,优质牛肉独具一种淡淡奶香,被捡在他盘子里。
当然,“捡”这个动作是由服务生小哥完成的。
某些人只顾着自己大吃大嚼,嘴角有酱汁痕迹,眼睛像星星一样发光。
“嗯嗯,这个好吃耶,回家让林太郎也做一点。”
……放过首领吧。
“你也尝尝,喏。”
……既然这么不舍得就不要给我了啊!神情超可怜啊!!
“母亲,我要去和朋友见面。”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好借口!随便胡诌个人出来,借口等待“朋友”的时候找个地方等着她离开就可以了。
“嗯嗯,我送你吧。”翻过两片烤肉,吃的没心没肺,只略微抬起头一瞥:“最近横滨有点危险。”
“不用了,也没有很危险……让您费心……”拙笨的开始背一些礼仪用语。
加百惠擦了下嘴角,哈哈笑着信手一指。
烤肉店内一直播放着的电视正如此播报
【紧急插播,紧急插播,请市民注意:炸弹狂魔近日已越狱,以下为炸弹狂魔特征,请市民们在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踊跃举报……:男,棕色短发,二十余岁,身高一米八,头戴护目镜……】
中原中也:……
沉默,是今晚的横滨大桥。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啦,中也。再怎么说,你是林太郎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保护你是大人应尽的义务。”她做了个wink,像有碎星掉进左眼。
“……您是怎么看待我的呢?”中原中也忍不住发问,他盯着未熄灭的碳,那焚烧一切的光如他发色。
“森先生有和你说过吗?我以前住在擂钵街。”粗声粗气,像只在威胁人的小狗。
说到底,这个孩子从未有过“母亲”的概念。他所接受过的所有常识中,有关母亲的也寥寥无几。
如果人人都还有母亲,怎会有挤在一起求生、取暖的羊群呢?
白濑告诉他面包是什么、枪支是什么,柚杏告诉他汉堡是什么、衣服是什么,省悟、晶……他们都是中原中也的老师,他们教会他“活着”,却没人能教他诞育“活着”的是什么。
太宰治把他从深冷海崖捡起,让他品味背叛与恶意的血,森先生给他一份喘息的气力,在高耸大楼上赠与他另一份羁绊。
以及,某一天,某一个下午,在太宰治嘴里说出,由首领亲自认证。
比杀死老首领更深讳的秘密。
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