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田小姐是东京人吗?家里有老人要照顾?”
“不……没有,我家不在东京,”她下意识否认,“我就住在这里。”
“是吗?那就有些奇怪了,”工藤笑了笑,“刚才我看到了永泽夫人电脑的使用时间记录和浏览器里的历史记录,发现她平时的作息非常规律:每天上午九时查资料、写剧本和设计分镜,中午两小时休息,下午从两点钟开始画画,三点会抽半个小时回复读者,一直到晚上七点半吃饭,算作一天工作结束。”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她给自己安排每周三休息,因为这天是她作品连载杂志的出刊日,但是,”他话锋一转,“今天上午她将近11时才打开电脑,南田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南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平静,工藤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里面埋着的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可能她有其他的事情吧?比如出门见朋友什么的。”
“南田小姐既然住在这里,今天出门之前应该和永泽夫人碰过面?”
南田点点头:“是打了个照面,可是她也没说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和我抱怨早上洗脸的时候手机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保姆房暗色的玻璃中,富本孝也见到工藤新一的眼眸猝然一抬。警视厅的警部补和目黑区交番的巡查在倒影里对上眼神,富本立刻察觉到了对方心中所想:永泽麻里奈上午出门前并未同丈夫和保姆交代去向,但她的手机里一定有和她约好的人的聊天记录,只要他们能拿到麻里奈的手机,就能知道她今天上午和谁一起做了什么!
富本孝也的眉头微微一蹙,回转过身,悄声说:“可是……工藤警部,我们在案发现场,并没有找到永泽夫人的手机。”
迎接他的是工藤新一平静的目光。
“不用担心,很快就能找到了。”这个比他还要年轻的男人沉静而温和地说道,又忽然侧过头去,“竹部,能帮我个忙吗?”
竹部昌辉正靠在门上听得津津有味,闻言连忙站直身体:“在!”
工藤抬起手,指了指客厅的方向。
“和我一起的那位朋友,灰原哀小姐,”他慢慢地,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应该正在永泽夫人的工作室里,麻烦你帮我去请她过来一趟,至于理由么……”
他轻轻笑着,笑容胸有成竹,像一抹破开阴霾天色的亮光:“就说,我已经知道麻里奈的手机落在哪了。”
客厅的灯关上了,室内显得比室外还要阴森。空气里萦绕着一股血腥味,永泽麻里奈早已冷却的尸体还躺在沙发上。
竹部昌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刻意将脸从面向沙发的那侧转开,快步走到工作室的门边,敲了敲半开的门,又探出头,看向那个被工藤警部带来的茶发少女沉思的背影。
他去年冬天来到警视厅实习,已经在工藤新一身边待了将近五个月,算是工藤新一手把手带出来的学生。尽管竹部自认天资驽钝,工藤却始终尽力教导他,无论在做事还是做人上都堪称他的表率,令人发自内心地佩服。
工藤前辈只要人在办公室,手机几乎从来不会开静音,他有时会接到一些一听就是不合时宜打来的电话,因而竹部暗暗推测,工藤新一很可能有一个女朋友。与他们这些把工作和生活杂糅得一塌糊涂的人不同,工藤新一将这两者分得很开。按说下班后和同事小聚很正常,然而无论是搜查一系内和他关系最好的幸山前辈,还是隔壁科警研经常被他拉来帮忙的小贯前辈,好像都从未涉足工藤前辈下班后的生活——当然,工藤新一似乎也没有什么下班后的生活。
但就算事务繁多如日本首相,总归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交际圈。灰原哀是工藤新一从生活里带入到工作中的第一个人,遑论是用“搭档”一词来形容的。作为和工藤交集颇多的下属,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上司对福尔摩斯是如何推崇,“搭档”或“Partner”一词在他的心中又是何等位置。
灰原哀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工藤新一心甘情愿将她介绍为自己的约翰·华生呢?
竹部敲了敲门,他站在门口,打量着麻里奈的工作室。长约一点五米的工作台背对着门,面向窗户,房间左侧立着一只白色书柜,玻璃门开了一扇。灰原哀正面向书柜站着,听到竹部发出的响动,少女说道:“请进来吧,竹部哥哥。”话语非常有礼貌,目光却并未投向他。
“您叫我竹部就可以了。”
柜门边缘挡住了灰原哀的侧脸,竹部走进去,不远不近地站到灰原哀的身边,收起思绪:“灰原小姐,你现在有空么?工藤前辈让我请你过去。”
灰原哀点点头:“麻里奈的手机找到了?”
“就快……”竹部说了一半的话,才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灰原哀的方向,“灰原小姐,刚才在和工藤前辈打电话吗?”
“没有,”少女摇摇头,了然的神色,“我不用打电话,也能知道工藤的想法……另外,您叫我灰原就可以了。”
竹部下意识朝她走近了一步,循着灰原哀的暗示看向玻璃门内。麻里奈书柜的中间层整齐地码着一排漫画书,白色隔板上没有一丝灰尘。在他的注视下,灰原哀伸出一根手指,缓慢地逐本抚过光滑漂亮的书脊。
“‘Vita Brevis’……”年轻男孩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跟随着她的手指移动,竹部读出上面的书名,发音生涩,“这是英语吗?”
“是拉丁语,”灰原轻声纠正,“直译为‘白昼短暂’、‘白短’,或者用你说的英文,”她短促地笑了一下,“Life is short。”她的英文发音古典流利,没有丝毫日式英语的小气和迟滞。
“灰原居然会拉丁语?”竹部有些惊讶。
少女笑了笑,算是默认。她将一绺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戴着手套,从中间层取了一本书出来,关上了书柜的门:“竹部,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会看漫画吗?”
竹部昌辉脸一红:“别说是之前了,现在……有时候也看。”他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的样子。
“都看什么?”
虽然并不了解灰原哀问这个的目的,但竹部还是回答了:“热血漫和少年漫,这两种看得比较多,杂志的话……我比较喜欢《少年SUNDAY》。”
“知道还有个杂志叫《少年JUMP》吧?”灰原哀声音清冷,她从书柜前转过身来,轻而易举地越过了竹部昌辉,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知道,有的推理漫画会在上面连载。”
他两步就赶上了灰原哀,经过房门时,少女停住了脚步,她看向沙发的方向,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我们的死者永泽麻里奈,在结婚之前,名叫森光麻里奈。”
竹部听见她轻声说道,语气怅然:“家境贫寒,性格天真,一直喜欢画画……但是因为父母生了重病,一直在努力赚钱养家,二十几岁的时候家庭条件好转,她才开始自学画画。一年后开始投稿,因为独特的笔触和细腻的画风,在网络上迅速走红。”
竹部怔怔地看向她,灰原哀的声音沉郁,落在安静的房间中央,像目黑川上不可抗拒的严冬,凝结了一切痛苦和失意。
“麻里奈(Marina)的笔名是‘真理子(Mariko)’,她是《少年JUMP》本刊的签约漫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