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基地袭击事件十小时后,上午七点十分,医疗实验室的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打开。托尼大步走了进来,手机举在耳边,口中大声地与对面争论着什么。他走到病床旁边站定,脸色奇差地挂断电话,环顾一圈,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保持冷静。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拷贝走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实验数据,一半与那张芯片的解析直接相关,剩下还涉及防卫程序、人员调配、作战计划……这还是简单清点的结果。”钢铁侠一甩手,收起半空中的投影图像,总结道,“总之,我们要有麻烦了。”
史蒂夫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早的一条反常信息流出现在十二天前。”
“这真是疯了。”山姆夸张地摊开手,瞪大了眼睛,“所以我们和一个间谍一起生活了半个月,却放任她不停地把情报送出去?为什么星期五一点反应也没有?”
星期五听见后,回答道,与平常一样的机械音调里似乎隐约能听出一丝愧疚:“我很抱歉,先生们,但希普诺夫小姐拥有相关情报数据的最高等级权限,以随时向温克勒尔指挥官汇报任务。”
“很明显,那姑娘转头就把这些东西‘汇报’给了她的新主子——我真的需要再好好给你做一遍系统升级了,星期五,给我等着。”托尼没等自己的AI管家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翻了个白眼,随即将目光移向一言不发的巴基,“你呢,老冰棍?你也完全没发现不对劲吗?!还是说那女人在床上给你吸一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变成这样真是活该!”
“托尼!”美国队长立刻出言制止了托尼的不雅用词,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也跟着看向巴基,安抚道,“别太自责了,不是你的错,巴基。”
巴基没有回应,仍然坐在床边,神情呆滞,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神思索。赵海伦医生刚刚离开不久,帮忙给巴基的身体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和治疗——几处挫伤,轻微骨裂,短暂的脑震荡,没有内脏出血,在血清的帮助下只要休息半天就能恢复过来,称得上是不疼不痒,但他的左手臂被铁血的激光能量武器擦伤,肘部留下了一道严重的烧灼痕迹,基本功能不至于完全瘫痪,但难免影响战斗。比较糟糕的是,以复仇者大楼实验室的条件,要完成修复恐怕需要不少时间。
“毕竟是好几十年前的老东西了,我们没有图纸,而且材料不全。”赵医生与托尼对视一眼,说道,她知道托尼正在尝试分析金属臂的结构,但显然进度还差得远,“说实话,把这个拆了再重新做一条新的,搞不好还会更快。不过,当然,如果有材料的话。”
巴基听后没什么反应,倒是史蒂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许我知道一个地方。”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一种不真实感。巴基将金属臂从仪器上挪下来,右手圈住腕部,用力地捏了一下。有感觉,神经连接系统似乎还在部分工作,只是移动起来仍有些迟缓,大概是伤口切断了哪条重要的导线,致使指令传达受阻,像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诫他面对现实。
“……我差一点就抓住她了。”巴基用仍能自由活动的右手盖上脸,重重地抹了一下,喃喃地说。
是的,他还记得,几个小时前,就是这张金属手掌握住了胡桃夹子的肩膀。他明明抓住她了。他几乎抓住她了。但可恶的、该死的——那个女人一抬头,绿色的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看过来,哪怕眼底充满了陌生与敌意,嘴上还问着“你是谁”这种刺人的话,可他就是毫无办法,什么都做不了,仿佛中了美杜莎的魔法。而只是一瞬间,一刹那,零点几秒,金发人形弯起手肘砸向他的侧脸,脚下一踩便将匕首收回手中,反手捏着刀柄扎过来,招招狠厉,干净利落,颇有些冬日战士的雄风。如果NTW-20在现场,一定会忍不住惊叹“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当初说好一起当格里芬近战格斗吊车尾,却有人不讲武德,谈个恋爱就和男人学坏了。
M1887在远处端着枪,但打斗中的那两人缠在一起,怎么都瞄不准位置。她暗骂一声,矮身往前两个翻滚,打算换个更好的角度,可刚一架上枪,率先出现在准星另一头的是玻璃窗外逼近的巨大黑影。
“妈的!梦想家——!!”M1887嘴里爆发出一串脏话,瞪大了眼睛,看着飞行器的装甲变形,露出武器的炮口,“躲开!!快躲开!!!”
巴基在那一刻,甚至还在下意识地想去护住胡桃夹子,可金属臂刚伸出去,便被对方一把扭住,借势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把桌椅砸得四分五裂。下一秒,激光炮的光束穿透玻璃,强光几乎将黑夜映得像白昼一样明亮。巴基一时间觉得耳鸣得厉害,眼前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黑白电视一样沙沙冒着雪花,左臂抬不起来,他只好挣扎着侧身,模糊的视野里,深色的靴子踩过玻璃碎片,穿过已变成废墟的房间,一路向窗边走去。他看见晚风吹起女人的衣摆,金发铺散在背后,漆黑的枪箱在地面上拖曳出一道擦痕;但他看不见那张脸了,看不见那双眼睛,也看不见垂在领口里的蓝宝石。
她没有回头。
指挥官在上午秘密赶到了纽约,M4-A1和ST AR-15同行,没时间过多寒暄,便与复仇者们聚集在会议室商讨作战方案——根据情报泄漏的程度来看,他们基本需要将原先的全部计划推翻重做。讨论持续了大半天,终于有了些结果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气氛一度紧绷又僵持。托尼先感觉有些受不了,“呲啦”一声推开椅子,自顾自地起身往外走去,嘴里嘀咕着什么“我要一杯咖啡”。有他起头,其他人也默默地站起来,默契地将这视为一个必要的休息环节,打算分头去找点吃的,补充能量。
“巴恩斯先生。”指挥官叫住了巴基,神情认真地看着他,“我可以和您单独谈两句吗?”
巴基回头,见M4-A1和AR-15已经转身离开,而史蒂夫也正在门口停下脚步,担忧地看过来。
“如果罗杰斯先生也想留下,我不介意。”指挥官又补充道。随即只见美国队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这个意思,而巴基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又走回去坐下。自动门合拢,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
“胡桃夹子的事,我很抱歉。”指挥官看出对方没有讲话的意思,便自己率先开了口,“但这不是您的错,不是我们任何人的。她身上的病毒潜伏得很深,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就连温彻斯特都完全没察觉到。”
巴基还是没说话,手臂抵在膝盖上,半低着头,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交握的双手上,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指挥官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现在还没能完全弄明白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根据已有的信息推断,胡桃夹子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受到了‘伞’的侵入——她失踪的地点是一处铁血雷达站,在被炮轰之前,她刚刚用那里面的设备给指挥部发送过求援通讯。”
“……但她和我一起生活过两年。”巴基终于抬起头来,眉头紧锁地质疑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指挥官没有在意对面那两道充满不信任的眼神,语气依然十分冷静,“之前在阿拉斯加,菲德洛夫给她做过全面的检查,结果显示,她这段时间始终处于与齐纳协议断开连接的状态,并且无法重连,自然也无法通过服务器备份记忆文件。现在看来,正是因为两个世界间的屏蔽与干扰,让病毒在她的心智里暂时潜伏了下来,直到最近铁血活动频繁,欧伽斯信号浓度上升,最终激活了它。”
巴基用力地闭了闭眼,竭力压下胸中的烦躁——他实在很不愿意听这些,让人云里雾里的专业名词,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些人口中正在谈论的是某种高科技产物,某种超级AI计算机,只要随手改两行代码就能轻易地操纵结果的导出。但他知道,不是那样的,那是他的女孩,会对他哭对他笑,会坚定地说爱他,即便为此受伤也不放手。他见过太多人类披着一张柔软的皮肉却宛如恶魔与野兽,而那颗人造的心脏远比这些都更加宝贵。
“说点我能听懂的。”他深吸一口气,打断道,“她会怎么样?要怎么把她带回来?”
“一般而言,这种病毒只会更改协议,让人形遵从另一套命令系统,并不会导致失忆。我看了现场的录像,她很明显还记得温彻斯特,但不记得您了,或者说,不记得有关这两年的一切了。这只可能是穿越世界的原因。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AR-15、M16、AUG……都不同程度地受到过‘伞’的污染,但胡桃夹子的情况非常特殊,没有先例,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撑。所以……”指挥官停顿了一下,脸上几乎一瞬间闪过怜悯,但很快又收敛起来,缓慢、却清晰地答道,“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巴恩斯先生——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巴基觉得自己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猛地起身,过大的动作甚至将椅子掀翻在地,随即快速转身,打算立刻离开这个令人心情压抑、呼吸不畅的房间。但他还没迈出第一步,身后又传来一声大喊,生生让他浑身一僵,又停在了原地。
“巴恩斯先生——!”指挥官也跟着站起身,手掌按在桌上,目光定定盯着巴基的后背,刻意抬高声音,不知是在警示谁,“我知道您大概不喜欢听这些话,但我必须要说。我了解过您的事,但她不一样。无论您怎么认为,她终究不是人类,她的云图不是大脑,如果有些记忆被抹掉了、被删除了,没有备份——那就是没有了,找不回来了。您得……有些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