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荣幸见到您,安东尼阁下。”贝托语气客套,但演技不足。
他的脸上露出“也不是那么欢迎”的神情。
“我也很高兴。”安东尼接过侍者递来的茶水。
“您突然前来,请问是有什么事情?”没什么寒暄,贝托开门见山。
“当然,我想和您聊些事情,关于萨当贝捏。”
“噗——”历史教授将茶水吐在围脖上。
“萨、萨当贝捏?”他尴尬地解开围脖,“关于这方面的记载确实是、确实是……”
“禁地、该死的禁地。连驻边的侍卫也说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古怪的教授碎碎念起来。
安东尼发现围脖里层原来是白色。
“您是这方面的专家。而我这里,有另外半个专家。”安东尼拉过加斯克尔。
在得到游戏进度后,他就询问过加斯克尔。
对方表示不记得具体情形,只觉得危险,灰尘为什么会散开,他也不清楚。但安东尼熟悉游戏。
npc对特殊物品有印象,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在保证加斯克尔安全的情况下,如果见到更多碎片,他是否会想起来什么信息?
关于如何实现“交换”的信息。
于是安东尼再度联络交易场,得知买走其他碎片的老教授——贝托·罗曼。
贝托性格古怪,痴迷研究禁地的文化,没什么朋友。
当然,也没什么研究资金。
“我最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希望能和您交流。为此,我愿意向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安东尼露出钞能力的笑容。
贝托站起身。
他脸上的表情转变,变成了“您看人真准”的喜悦。
“请随我到研究室详细聊吧。”
……
贝托·罗曼的研究室和本人大不相同。
研究室宽阔敞亮,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巨大的实木书架上,摆放着一摞摞陈旧的书籍,零碎的报刊见闻则被钉在后方橡木板上。
“这里的租赁费用可不便宜。没办法,简报、预言、圣殿的周刊……只能放在这里。没良心的学院……”
贝托又开始嘀咕。
安东尼和加斯克尔在书桌前坐下。
“您具体想问些什么?”贝托换上一条绿色围脖,殷勤地斟茶。
安东尼掏出两块瓷白色碎片。
“咳咳咳……”贝托再次被呛到,绿色的围脖也没能幸免。
这条围脖的底色也是白色。
“这是从萨当贝捏拿到的碎片,和您购买的相同。”安东尼补充。
老头想到什么,惊恐地站起身。
“等等……请等一下!虽然您的哥哥布雷格是第一骑士团团长,但购买这些不犯法吧?”
“我,贝托·罗曼,好歹也是罗曼家族的一员,是个贵族。你们可不能就这样逮捕我!我要求公审!”
安东尼哭笑不得,“请您冷静,此事与布雷格无关。”
他将碎片放在桌上,“我们只是想看看剩余的碎片。”
“还有,罗曼家族在十年前就已经将您除名了。”
贝托坐回椅子上。
他镇定下来,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哦,对,忘了我那个该死的哥哥。他们说研究这些迟早会疯掉。呵呵,人类的末日来自禁地。他们什么都不明白……”
老头灰白色的眼珠子看向安东尼侧后方。
那里空无一物。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此刻眼珠就像嵌进面孔内的玻璃,泛出无机质的光。
“贝托·罗曼。”安东尼放缓语速,“禁地当然很重要。”
那里可能藏着他的金手指呢。
“禁地带来瘟疫和死亡,却没人了解它。贵族们喜欢回避问题,而不是解决。”
“现在我们面对禁地,就像蒙着眼指挥一场战争。你不一样,贝托。”
“你是最了解禁地的人。你是唯一有勇气摘下眼罩的人。”安东尼双手交握,放在桌上。
“先驱者总是要扮演被质疑的角色。感谢你坚持到现在。”
他的语气真挚,“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阳光透过窗户,洒金研究室,落在黑发青年身上。他的肌肤在阳光下呈现透明的质感。像夜与昼在他身上交融。
贝托注视着他。
自己从十年前,便开始投入禁地的研究。也是自那时起,家族将自己除名。
贵族们畏惧禁地,怕惹来不详的灾祸。在古老的家族中,甚至提起禁地的名字,也变成亵渎神明。
十年时间,陪伴他的是质疑、奚落和怜悯。
这些贝托都已习惯。
可是就在刚才,一位被冠上“蠢货”名头的贵族肯定了他,告诉他这是正确的方向。
安东尼出身的查德家族,同样对禁地避之不及。他难道不怕被家族除名吗?
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老教授,不值得他说些漂亮话。
在恍惚间,贝托好像找到人生知己。
“你很聪明。和传闻中截然不同。”沉默良久后,贝托感叹。
他的表情由“想骗点研究资金”变成了“我亲爱的好兄弟”。
“我可以为你们展示这些年我的研究成果。”他打量着瓷白色碎片,“相应的,请告诉我如何去除这些杂质。”
“海赖的胆汁、用夹节草液蒸馏、牧师净化、史莱姆擦洗……能用的方法几乎全试了一遍。这些灰尘!该死的灰尘……”他又开始低声嘀咕。
好在这次他很快收住话头,领着二人绕过一个个书架,来到研究室最深处。
在这里,摆放着一件巨大的物品。约莫五米宽,两米高。
物品被黑布罩住,看不清细节。可仅仅是站在它面前,安东尼便陡然生出不适感。好比人类听到金属摩擦,看到同伴死去的恶寒。
“你没事吧?”安东尼注意到加斯克尔变得凝重,“如果没办法,我们可以回去。这一点都不是你的错。”
萨当贝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邪门。或许自己应该换一个角度寻找突破。
加斯克尔难得蹙起眉。
在进入研究室后,他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恶意。而此刻,真正靠近来源,厌恶和不适像海啸般向他砸来。
与此同时,记忆如同裸露的礁岩,一遍遍被冲刷,显出原本的模样。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这幅皮囊。
但这是安东尼的请求,加斯克尔不想说做不到。
“没关系。”他回答。
“那么,看看我十年以来的研究成果吧。”贝托肃穆而骄傲地握住幕布边角。
像掀开一片浓重的夜色,他掀开了黑色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