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理解她眼中的悲伤。
所以,只要答应她就好了。他天真的这么认为。
那一刻,她流下了眼泪。
他以为她是因为太过幸福而流泪的。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为了他能够存活下来而哭泣。
花非花,雾非雾,眼前人亦是镜花水月。
柳星闻回到了现实。
他记起了那张眉眼如画的面容。
他们才不是什么爱人,他们是一生中的宿敌,中间隔着血海深仇。
“柳星闻,你别死了。”她咬着牙背着流血的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迟缓,却没有放弃他。
“为什么?”他始终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救他,她折辱了他的骄傲,还要让他活下来,这不就是生不如死吗。
“你只有活下来,才会有人记得你父亲做过的一切,才会知道他就是一个罪人,才能摆脱他带给你的阴影。”她停顿了一下。“这并不是健全的父子关系。”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的父亲。”他使着自己仅存的力气,期待着自己能够牵制她。
“那又怎样?你父亲和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只有我杀了他,我才能报仇,才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遗憾。”她终是不忍放下重伤的他,只能说着狠话。
“所以啊,柳星闻,你一定要活下来,记住这份不应该有的罪名,永远记得有一个我憎恶着你的父亲。”
所以,他们永远都是仇人,没有爱,只有恨。
他们之间的对话从来都是很不愉快的。
“星闻,你做的很好。”柳沧海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爱着自己的儿子。
他终于得到父亲的目光,可是他没有感到任何的快乐。
父亲的孩子死了一个又一个,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柳星闻,你的父亲并不爱你。”他又想起了从前那人说的话了。
从很早以前,柳星闻就发现她说的每一句话如同恶毒的诅咒般灵验。
所以,下一个人是他吗?柳星闻茫然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剑。
那个人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也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人。
“柳星闻,我不是叫你好好活着吗?”他仿佛在失去意识之前又看到了她,神情焦灼失态。
他到最后也没有成为父亲的儿子,没有逃出为大业牺牲的命运。
“我不在的时候,你做了很多坏事。”她直直的盯着他,手中的药迟迟没有送入他的嘴里,像是惩罚一样,连一个表情都吝啬的给他。
“你已经死了。”他说这话时语气是悲喜交加的。
她忍不住笑了,“所以啊,我就是你的一场梦而已。”
于是,那张从前往日鲜活的面孔再次消失在面前。
只有在梦中,她才能永远的活下去。
柳星闻从梦中醒了过来。
柳星闻不再是柳星闻,他终于成为了父亲亲近的孩子。
“柳星闻,你的父亲不爱你。”即使是在梦中,她也那般的不讨人喜欢,说着刺痛的话。
被困在这里的她穿着做工精细的嫁衣,肤白胜雪,三千青丝随意的披在肩上,笑靥如花的模样让人很是心动,活脱脱像是生活在山间的精怪,艳丽、乖觉、让人捉摸不透。
只有在这里,她才会爱他。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敢爱她。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幻境中的她一直在叨扰他的道心,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的情丝。
无论再这样像,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令他悲伤的是,即使是假的,她也不愿意骗他,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幻境中的人本就是由人来塑造的,假的不一定是假的。
他只有在深夜时才敢想起她。
“柳星闻,和我一起逃吧。”她大胆的拉着他的手,目光灼灼的直视他的眼睛。
他不能放弃自己的父亲,所以他刺伤了她。
“下次见面,我就会杀了你。”他收起了自己的剑,没有看她。
她吐着血,眼神悲伤,“真是愚不可及。”
从此以后,他们一别两断。
“我要你记住我,记住我的死,这是我对你的惩罚。”她挡下了父亲递来的那一剑,释然的笑了,说的话如同恶毒的诅咒一般。
那一剑,原本是向他而来的。
柳星闻拥抱住流血的她,此时手上都是她的血,好似是他伤了她的。
他记得,那日终极之战,她的身上也染上了他的血。
她活不了太久,即使不是那一剑,她也会因毒蛊而死去。
所以,她在赌,赌他的这个人。
她确实是赢了。
从那以后,她就成为了活在回忆中的人。
她穿着红色的嫁衣,打着红色的伞,像是一个即将嫁人的姑娘,眉眼如画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倾心。
她逢人便问,“你有见过额间有颗星星的人吗?”
那样模样的人一般是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人。
他们都摇了摇头,表示从未见过。
她总是得到失望。
她是活在人间的鬼,有未完成的心愿。
“你的额间有颗星星。”她肯定的确认眼前人的身份,“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已经死去很久了。”他回避她的眼,“所以,你是来找我复仇的吗?”
她摇了摇头,眼神干净清澈。
“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
“你爱我吗?”
“不爱。”他没有承认自己的喜欢。
“那就好。”
于是,她又一次消失在他面前。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的可能。
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