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清吧叫“燃”，走的是文艺路线。季明走进去，轻而易举就在吧台边上的高脚椅上找到了顾廷胜。顾廷胜穿着一件条纹套头毛衣，手边一杯浅蓝色的鸡尾酒，单手托着腮望着台上。

清吧正中间的有一个圆台，一束光斜斜打在台上，一个扎着丸子头的男人抱着把吉他低着头，沙哑浑厚的嗓音哼唱着民谣。季明走到吧台边坐下，打了个响指，调酒师给了他一杯金色的鸡尾酒。顾廷胜回过头，脸上微微酡红，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了。

“你来啦？”

不等季明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这首歌叫《桐城》，唱得是一个男孩对心上人的暗恋心情。”

他低声跟着歌手哼唱了几句，他的嗓音偏柔和，压低时带上了一些气音，像柔软光滑的丝绸一般。

季明低声问：“你喝了几杯？”

短短一会功夫，顾廷胜手边剩下半杯酒已经见了底，调酒师又给他新调了一杯酒。顾廷胜接过酒，反应慢了半拍地问道：“啊？”

摇了摇头，顾廷胜说：“不多，就三杯。”

鸡尾酒里加了烈性酒，度数不低，顾廷胜看起来已经有些醉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清吧吗？”

不等季明说话，顾廷胜说：“你跟一个人很像。你们身上仿佛，仿佛都在发光。”

发光，季明心下一阵恶寒，这是什么肉麻的形容词。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在流逝，已经开始考虑丢下醉鬼独自离开。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已经喜欢他十年了。”

“我们是邻居，我们几乎一起长大，我从前就喜欢他。他超级好，像小太阳一样。”

季明准备离开的动作一顿，端起鸡尾酒喝了一口，烈性酒一下子滑入喉间，伴随着柠檬的青涩和橙皮的酸甜在口中炸开。

“我们以前一起上学，晚上常常在一张床上睡觉，聊天聊到凌晨。他特别喜欢笑，就是那种能量特别足的感觉。”

邻居，季明和傅绍祺也是邻居，一起长大，也曾有亲密无间的关系。季明一瞬间有些茫然，闷头又喝了两口酒。

“但他不喜欢我。他现在有男朋友。”

“对不起啊，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我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想照顾他，但他一直推开我。”

“我知道我对你说这些太冒昧了，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看起来特别从容，你应该不会像我遇到这样的困扰。明明都快三十岁了，还是像毛头小子一样，一碰到他就无所适从。”

季明回忆自己的情史，他的每段感情，都没有超过半年。有一次，他跟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谈了两个月。少年是模特，眉眼很漂亮，身体也很柔韧，季明喜欢他的柔情与活力，与他很是甜蜜了一阵。

但少年像一块糖，初尝很甜蜜，时间久了就有些甜得腻味了。于是季明给了一张卡，告诉少年别再来找他。少年泫然欲泣的脸还是很漂亮，但季明已经对那张脸不再有任何欲望。

之后的一个星期，少年天天来他的公寓堵他，还去找他的朋友，这让不少圈里好友看他笑话。季明心下产生了厌烦，他派人警告了少年。接下来的一个月，少年果然没有来找他。

再然后，他收到了少年割腕自杀的消息。好在抢救及时，人救下来了。季明请了一个保姆去照顾少年，并且监视少年不能再有自毁倾向，后来少年总算消停了。

这之后，季明再也没有谈过未出社会的对象，他们就像象牙塔里的小王子，相信非黑即白，有着飞蛾扑火式的愚蠢。

季明知道自己之所以不排斥顾廷胜的接近，是因为他很好看懂。明明已经快三十岁了，但顾廷胜身上还有一直孩童般的天真，他以自己的观念去揣度世界，按照自己的理念去解释发生的事。

有着一种即将燃烧殆尽的美丽。

季明打了一个响指，示意调酒师拿一杯无酒精的饮料过来。他将饮料推给顾廷胜，顾廷胜道了声谢。

“我想对他好，真的。但我觉得他其实才是一直照顾我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