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九重正对着她站在床边,“是骗你的啊。”
贺岁愉:“……”
“想死是不是?”她从被窝里钻出来,跳下床,抡起拳头就要狠狠捶赵九重。
赵九重一边慌里慌张往后退,一边连忙道:“等等——等等——”
他身上的伤本来就没好全,今天又结结实实干了一天力气活儿,再叫贺岁愉打几拳头,他明天又得半死不活地躺回床上了。
“先别急着打我,你看这是什么?”他摊开手心,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展示在贺岁愉面前。
贺岁愉被他手心的东西吸引了目光,但屋子里太黑,看不清楚。
她蹙眉问:“这是什么……”
赵九重慢慢地将手心移到了月光能照到的地方。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赵九重手心的铜板,在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贺岁愉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看清了,声音也戛然而止。
“你哪来的钱?”她惊讶地抬起头看他。
赵九重将手里的铜板抛起来,“自然是挣的。”
被抛起来的铜板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然后又纷纷落回赵九重的手掌心。
“废话!我问的是你怎么挣的!”
“我今天出去转了一圈,发现码头搬货很缺人,而且一天能开一百多文钱,所以就去搬了一天。”
贺岁愉眼睛一亮,“我明天也去!”
赵九重摇了摇头,“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船老大不肯收你。”
贺岁愉气鼓鼓,刚刚涌上头的挣钱念头就被泼了冷水。
她奇怪道:“你怎么突然肯走踏踏实实挣钱的路子了?”
“我想挣点儿路费去复州。”
“去复州做什么?”
“我父亲有个好友如今在复州做官,我看看能不能投奔他去。你可要同我一起去复州看看?”
贺岁愉垂下眼眸,心中思索着。
复州据此千里之遥,去复州的路费必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倒也罢了,关键是沿路恐怕会遇到危险,又像他们逃出沧州这一路,如此险象环生怎么办?
贺岁愉心中有些迟疑。
但是赵九重去了复州,她一个人留在青州人生地不熟,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亲戚可以投奔,青州于她也不过是个陌生的地方,能不能安全地活下来也未可知。
赵九重去复州投奔做官的亲戚,那他应该会有个好前程吧?她若这个时候放弃了,那以后赵九重要是吃香的喝辣的,她定然是沾不上光的。
都走到这里了,她不如再赌一赌。
于是,她问:“那你挣路费也给我挣一份么?”
赵九重颇讲义气,拍着胸脯说:“这是自然。”
***
第二日天亮,赵九重出了门,先去找了灵霄寺的大师兄慧明。
他将昨日挣的铜板悉数交给了慧明。
慧明当然不肯收。
赵九重情真意切道:“大师替我诊治,又收留我兄弟二人多日,我知大师行善举不求回报,但是灵霄寺中的情况我也看到了,大师亦有大师的难处。”
“大师未曾向我提过半句,但赵某不是眼盲心瞎之人,赵某如今能力有限只能拿出这点儿,已是羞愧,大师勿要再推辞!”
说着,赵九重抓着他的手,硬将手里的铜板塞给了他,没给慧明再推辞的机会,大步离开了。
他出了寺庙,想直奔昨日的码头,刚走到门口,却被贺岁愉拦住了。
“做什么?”赵九重问。
贺岁愉道:“我要跟着你一起去码头。”
赵九重略有点惊讶,大概是没想明白,她去做什么。
贺岁愉见他要问,便提前说了:“你说那船老大不要我就不要我啊?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总得自己去试试吧!”
赵九重乐了,也不再说什么打击她的话。“行,那你就跟我一起去试试。”
赵九重转身走前面领路,视线划过贺岁愉的脸,刚转过去,忽然又转了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贺岁愉脸上。
贺岁愉不自在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自然没摸到什么异常。
她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又疑惑又烦躁,耐着性子问赵九重:“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怎么看着愈发秀气了?”赵九重奇怪地看着她,终于找出了问题所在,“哦——你脸上那片冻疮没了。”
天气渐暖,贺岁愉脸上最狰狞丑陋的一大块冻疮慢慢消失了,只留下一些色素沉着,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恢复。
若非贺岁愉这些日子风吹日晒,晒黑了不少,皮肤也粗糙了许多,脸上还有深的浅的冻疮留下的色素沉着,不然看起来就更明显是个清秀姑娘了。
贺岁愉早盼着脸上那片冻疮消失了,但是如今真消失了,她心中又不免担忧起来。
赵九重这双不太好使的眼睛都看出她愈发秀气了,不知道她再过些时日,待脸上的冻疮完全好了的时候,依旧扮作男子,还能不能瞒住别人。
贺岁愉手上的冻疮还在,她倒情愿先恢复的是手上的冻疮。
或许是因为难免干一些粗使活计,又时常接触冷水,她手上的冻疮仍然还在,但是没有前些日子天气最冷时那么疼了,只是伤口总是发痒得厉害,让她很是难受。
贺岁愉轻轻挠了一次,不小心挂掉了外面结的痂,里面粉白的肉暴露出来,愈发疼了,重新结痂以后,又和之前一样痒。
贺岁愉便忍着再不敢挠了。
贺岁愉回过神来,见赵九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有再扒着她长相不放的意思,松了口气。
赵九重给她讲那码头的船老大如何严厉,如何压榨搬货的工人,叫她过去以后机灵点。
他昨日不过才干了一日,就已经得出这许多经验。
贺岁愉听着这船老大是如何的不好相与,心中慨叹,果然,世上没有不压榨员工的老板,没有一分钱是容易的啊。
***
赵九重带着贺岁愉上了码头。
船老大嫌弃贺岁愉太瘦,也不够高大,果然不肯收下贺岁愉。
贺岁愉费劲口舌,他才同意让贺岁愉先搬一袋子试试,能搬得动就留下,搬不动就离开。
贺岁愉看着那边堆积如山的麻袋,每一只大麻袋都装得鼓鼓胀胀,眼前一黑。
贺岁愉原本力气并不算很大,但这些日子时常搀扶受重伤的赵九重,不知不觉,连手臂上的肌肉都练出来了。
她走到麻袋旁边,鼓足了劲儿,勉强搬起了一麻袋的货。
船老大看得直摇头,“赵二啊,你这个表弟实在太不中用,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勉强让他干一天,但是只能给他算一半的工钱,明天可别来了,来了我也不给开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