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是小花辍学的第一年。
每天一睁眼就是收拾家务,给爹和弟弟变着花样做饭,每根头发丝都被油烟熏透了,怎么洗都洗不掉那股味。
闲暇时光,她唯一的娱乐就是去对门借宋骄的旧书来看。宋阿姨怕冷清,家里的电视总是开着,唯独在小花来访时,会将电视调成静音。
“没事宋姨,您把声音打开吧。这片子没字幕,总不能当默片看呀。”
宋阿姨骄傲地摆摆手:“不用,这片子我看了好多遍,倒着都能背下来!”
小花认得屏幕上的女主角,向晚蘅。宋阿姨总说小花的妈妈长得跟向晚蘅有五分相似,小花自己倒没这么觉得,主要是因为她对妈妈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她只记得妈妈的手很软,总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妈妈的笑声很轻,后来却不怎么听得到了。
不过,也许是宋阿姨时常挂在嘴边的念叨起了作用,小花偶尔会盯着电视里的向晚蘅,想象妈妈如果还在,会是什么样子,渐渐也觉得有些亲切。
十六岁,也是小花认识向晚蘅的第一年——真正意义上的“认识”。
那天中午的太阳很毒,十四岁的弟弟花强兴冲冲跑进家门,大喊道:“爹,村里聚了好多人!听说有大明星要来咱这拍戏,还要在咱这选几个小孩当演员呢!”
小花闻声抬头,视线穿过厨房的小窗,直直落在外面乱哄哄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向晚蘅。
“听说开拍之前,导演要求所有演员跟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说是体验生活啥的。”花强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门边,语带嘲弄道,“就属那帮女演员事多,挑三拣四的,但凡有男人的门户,人家就不愿意住。村里总共也没几个寡妇,都快不够给她们分了!”
小花嫌恶地看他一眼,没有作声,只是加快了洗碗的动作。
老花却很有兴趣,忙问:“都有啥角色?你也是小孩,咋不去报名呢?”
“就是演那帮大人小时候的角色。”花强撇撇嘴道,“我去过了,人家说我跟那几个男演员长得不像,就把我给刷下来了。”
说到这里,花强眼神一转,自顾自凑到姐姐身边,也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道:“诶,我觉得你跟向晚蘅长得挺像,要不你去报名试试呗!”
不等小花应声,后方便飞来一只布鞋,又稳又准地拍到了花强后脑。
“你咋啥都敢想!?”老花趿着仅剩的另一只鞋走进厨房,“混那个圈子的女人不知道有多脏!你想让你姐也被她们带脏吗?”
花强揉了揉后脑勺,委屈巴巴道:“可是有钱赚啊……”
小花懒得听他们父子俩“朝堂论礼”,甩甩手扔下一句“碗洗完了”,便往卧室跑去。
卧室的窗户更大,也没有油糊着,从这里能清晰地看到宋阿姨把向晚蘅带进了家门。看来在拍摄准备期,她就被安排在宋家借住。
小花找来削铅笔的刀片,偷偷在老花的半碗白酒里泡了泡,再擦拭干净。这个消毒方法是她从宋骄的书里学到的。
家里只有一面小镜子,是妈妈的遗物。小花对镜捏着刀片,小心翼翼地将眉毛修细了些——向晚蘅的眉毛就偏细,这样一来,她能更像她。
宋家小院外围着不少村民,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大约都想一睹大明星的芳容,只是顾忌着拴在院门口的凶恶猎犬,才不敢贸然进去打扰。
小花自顾自推开铁门,路过那条狗时还跟它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像往常一样喊道:“宋姨,我来还书啦。”
“快进来,我们正聊你呢!”宋阿姨打开房门,兴奋地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到向晚蘅面前,“这就是小花,看看,我说得没错吧,是不是有点像?十六岁,年龄正合适。这孩子嘴巴也厉害,说台词肯定没问题!”
与向晚蘅对视的那一刻,小花看到她惊喜中带着些许好奇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这次没白来。
当天晚上,选角导演芳姐亲自拜访花家,邀请小花加入剧组。老花起初坚持不同意,直到听见了五位数的片酬,看见了四位数的“定金”,才忙不迭把女儿推了出去。
“不过,还有件事咱们得事先说好。”老花吐了口唾沫,一边数钱一边说,“我闺女不能在剧组过夜,而且每天早午晚都得按时回家做饭。”
芳姐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没有说话,移目看向一旁的小花,意在征求她的意见。
小花认真点头:“我没问题。”
此事遂顺利敲定,只是老花后来想起这事,时常懊悔地拍打大腿——唉,不该答应得那么痛快,应该再提一提价码!
正式开拍之前,小花的主要工作就是“语言老师”,负责教向晚蘅学讲当地的土话,教材自然就是剧本了。
“来,跟我念。”小花一本正经道,“逆酒东倒砸儿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