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难民病患如同暴雨下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混乱地涌动向能通往外面的各种出口。人们面露恐惧,毫无顾忌地相互推搡,不小心跌倒的人再也没有爬起的余地。元一保持着腿上的平衡穿行在人流里;轰炸点燃了仓库里的易燃物,医院这边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是卡朋负责的区域,是集中照顾重病患者的大厅。大火侵袭,墙壁颤动,灰石不断的落在地上,火焰的热浪扭曲着视野里的景象,残肢肉块到处都是,一股混杂的焦臭味。这里很多病患根本没有自理能力,炸在这里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亲属焦急地想尽办法带他们走,被周围的景吓得面目破碎,嘴里说喊着当地的话语,被周围的热气烘烤得像是临界点的数值。
她见到了另一位过来救人的同事。两个人汇合在一起。
“快走吧!已经着火了!”同事激动地拽住她。
“你见到卡朋没有!”
“不要想了先出去!她活着也会出去的!这里快要塌了!”
紧跟着,第三声哨响接踵而至。这一次更近,她的心脏几乎被震得失去了该有的节奏。
“太危险了!我们先出去!”同事扶着脑袋说。
耳鸣干扰着元一对环境的判断。她晃晃头,和同事一起找最近的出口。她们指挥着剩下的病人逃离,同事背起一个断了腿了幼童一起离开。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元一对着远处不愿意放弃病床亲属的女人大喊。女人对呼喊熟若无睹,想尽办法要把丈夫拖来地上的推车。元一刚要冲过去,就看到了他们床旁正被高温烘烤的氧气罐。
元一下意识刹了车,紧跟着,这对夫妻在她眼前被轰开皮肉,溅了一地的碎块。
元一一直跑出楼梯才发觉氧气罐的碎片已经划开了她的肚子。脏器将露未露地挤在这个伤口处,随时准备流出。急诊科的另一个同事见她倒地惊恐万状地赶过来,死死捂住她的肚子。
她的紧急手术是当地医生给她做的,手法很生涩,但好歹没让器官乱流。
圣十字医疗在当晚紧急撤离当地成员,出于自愿原则,中心医院的部分成员依旧选择镇守当地。
此次精准的恶意袭击事件由当地反动势力承认,解释为“误伤”。“误伤”造成二十多名医护人员死亡,十几人受伤;其中圣十字成员死亡七人,六人受伤。组织最终推迟了据点建设,将该据点的评级提至A-。
卡朋的遗体在轰炸附近发现,身体分散在各处。
小瑞的遗体在距离出口没多远的拐角,身上多处骨折。他可能在逃生的过程中摔倒,被拥挤的病患反复踩在脚下。
这就是十个月前发生的事。
从中医馆出来,两个人找了个吃饭的馆子,朋友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参加悼念会,然后…”元一用叉子卷着意面。“回家一趟吧。”
“…你导师资金的事知道吗?”
“知道。”
朋友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死了。”元一一点一点卷着面条。“挂着她名字的基金只是那群人最好的遮布。”
“别生气。”
元一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一边。
“歇一歇吧,元。”朋友惋惜地说。
“嗯,在戒了。”
“唉,你没听我说话。”
“等你生个小孩给我玩儿,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元一看着窗外,含糊地说。
朋友抱怨地讲:“我想生随时生,用不着你催我。”
“喝点儿吧,光吃饭太没意思了。”元一假装没听到,叫服务生开了一瓶红酒。
朋友叹了一口气,抱住头。
“随便你。”她又抬头,没好气地说。“不管你了。别忘给我随份子钱就行,你干什么我都不管了。”
元一笑笑,把面送进嘴里。
卷了太久,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