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衍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费力地提着茶壶,滚烫的茶水顺着壶嘴歪歪扭扭地流下,洒了大半在桌上。
裴御风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后才闪身而入,正好看到行衍笨拙地倒茶,忍不住开口:“将军,我来吧。”话刚出口,就被桌上那枚精巧的竹筒吸住了视线,脸上的神色瞬间有些不自然。
“一个茶壶而已,我又不是没左手,就是想看看这右手如今还能使唤到什么程度。”行衍放下茶壶,揉了揉右锁骨处,啧啧两声,“看来是有点高估它了。”
裴御风低下头,双手握得死死的,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行衍瞧着他那副模样,忍不住调侃道:“怎么,跟我示威?你有两只手?”
裴御风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声音哽咽道:“都怪末将没用……”
行衍吓了一跳,夸张地“呦”了一声:“一个堂堂副将,动不动就哭鼻子,怎么做那人的内应?”
裴御风一把抓起桌上的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匆匆扫了一眼,语气低沉道:“皇上让我把您这些天遇到的人都汇报上去。”
行衍冷哼一声:“老狐狸。”
“将军,要不……我就不干了吧,”裴御风委委屈屈的嘟囔道,“这活我真干不来。”
行衍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有个在眼前的内应,你不干他又得再找,我还得再查。”他上下打量了裴御风一番,语气意味深长,“你以为他就找了你一个?他找你,就是为了警告我,长离军在他手中。”
裴御风沉默着,他知道将军说的没错。皇上多疑,怎么可能只在他身边安插一个?更何况,长离军是将军的命根子,皇上以此为要挟,将军投鼠忌器,许多事便不得不有所顾忌。要不是三年前将军受伤,皇上借此为由夺了兵权,也不会这么受气。
行衍拿起一块点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样?”
裴御风这才从方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急忙答道:“万药谷这月十五开谷,只开谷一天,取前三名入谷。”
“十五?”行衍挑了挑眉,“那就是明日了。准备一下,明早出发。”
“是。”裴御风应了一声,却又忍不住偷偷瞟了行衍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将军,今日那算命的……出手狠辣,要不要……”
行衍眯缝了一下眼,“不用我们查,自然有人会查。”
裴御风了然,一个不起眼的算命的,竟有如此手段,以当今圣上的性子,定然会派人彻查此事,毕竟……将军可是他牵制长离军的棋子。
行衍的目光飘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低声念道:“残梦经年看挺立,重生百凤舞翩翩。”
裴御风听得一头雾水,自家将军什么时候开始吟诗作对了?莫不是被那算命的传染了?他狐疑地打量着行衍,却见行衍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姜暮岁站在巷子口,揉了揉鼻子,莫名觉得有些痒,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人在念叨她。
巷子深处,一座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灯火通明,如同黑夜中绽放的金色花朵,与周围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琴音从小楼中飘荡而出,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沉似呢喃细语,撩拨着人心。
这月满楼,虽是风月之地,但却并不做风月勾当。听闻楼中人个个身怀绝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只凭技艺讨生活。更奇的是,这月满楼每晚都会在规定的时间施舍钱财,故而乞丐们也“识趣”地只在那个时候出现。
一进门,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便迎了上来,笑盈盈地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来寻乐的?我们楼里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佳人可不少,姑娘可有心仪的?”说罢,一挥手,一群衣袂飘飘的男子便围了上来,个个面容姣好,举止优雅。
姜暮岁随意扫了一眼,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心里啧了一声,还是刚刚那个飘飘男顺眼,“我找你们阁主。”
紫衣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粗布麻衣,毫不起眼,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依旧保持着笑容,“姑娘说笑了,我们阁主可不接客。”
姜暮岁挑起眉:“你跟他说,夜死人,不敢哭。”
紫衣女子脸色微变,不敢怠慢,连忙道:“姑娘稍等。”说罢,便匆匆离去。
舞台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女子,一袭白纱,随风飘动,像极了从古画中飘然而出的仙子,看得姜暮岁暗暗称奇,“还真是藏龙卧虎啊,不知道还藏着些什么宝贝。”
一曲终了,那白衣舞女盈盈下拜,赢得满堂喝彩。姜暮岁正看得入神,忽然楼上传来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