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既唯有修行,才能达到解脱。为何不愿让我们加入寺门?”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话语诚恳,十分真挚的模样。他身边不少男女都随之点头。
“只要佛祖在心中,人人皆可修行,不限于身份、地点。而若入我门弟子,心性、悟性、资质缺一不可。”
方丈望向男人,摇摇头:“你心性不足。”
男人被点破,有些羞愧又有些不服,最终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确实是见佛门修行不用处理世事,又能衣食无忧,才心动的。
艾斯特听到方丈的话,却疑惑地摆头,这么说,我的心性、悟性、资质都是上乘的?
可他并不觉得。
不说悟性和资质,仅凭心性,他算上乘吗?佛教提倡慈悲大爱,艾斯特不觉得他有爱。
一切都不在意,一切都可以放弃,包括自己。这样的人也会有大爱?
荒谬。
原本听方丈的教诲就有些心动,又有男人率先站了出来,于是众人纷纷上前,试图自荐入门,摆脱世俗,成就大道。
至于上山之前的各种渴求,不过是世俗的寻常烦恼,可以毫不在意,丢之脑后。
完全忘了黄泉下的故人,新婚的丈夫,重病的孩子,弥留的老者,等待前进的仕途。
“方丈,我已自行阅读过诸多经典,悟性应为上乘。”
“方丈,我常年乐善好施,心性应为上乘。”
“方丈,曾有僧人远游,路过我家,说我有成为佛门弟子的可能。资质应为上乘。”
到最后,眼瞧自己什么也没有的人也都站出来,仅说自己有入门的意愿,渴盼这机会落在自己身上。
纷纷扰扰,就是众生。
只是对乐欲、财富、权势等五欲的贪求与执着;
对意念、理想、观点等的贪求与执着;
对求生存、求再生的贪求与执着。*
此刻都不复存在。
突然有水滴落在脸上,艾斯特微微抬头,天空被一层巨大的黑幕笼罩,乌云一层压一层,从中落下些许水珠。
下雨了。
众人带伞的撑伞,没带伞的用随行行李遮挡。却仍不肯散去,执拗地等待方丈的回答。
水珠变得密密麻麻,越来越急促,打在所有人脚下,溅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
没过一会,雨便越下越大。
方丈不知何时已从莲台山起身,雨水溅湿他的衣摆,沾在身上。“天时不利,雨势益盛。还请诸位暂居此地,小住一晚,俟明日再议。”他右手立于胸前,微微欠身。
除了艾斯特以外的众多佛门弟子纷纷带领香客们进客房,艾斯特与芬尼安和辛西娅两人对上目光,正想与方丈说明没什么事他就回房了,方丈却看向他,率先开了口:“先回去洗澡,注意不要受凉。洗完来我房里。”
听到“来我房里”,艾斯特的眼神变得复杂。
难怪他总觉得方丈对他的态度不一般,还真不是什么心性资质的问题…
艾斯特复杂地点头应允。
方丈叹了口气:“摒除杂念,别想太多。”
“噢。”艾斯特表面乖乖答应,心里却想着米蕾说的根本不对,应该是所有人无论在他身上做什么都不可以。
轰—
一声惊雷炸起,不再是绵绵细雨,而是倾盆大雨。无人在意的庙前,每一片梨花都被敲打,不断有花瓣重重摔在地面上。
方丈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艾斯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庙前梨树顶上残花。他不解地摇摇头,也独自走向回房的路上。
没有注意到,之前尤为特殊的老妪在人群中瞬间变得毫不引人注目,整个人暗淡下来,仿佛在鲜艳的世界里突然褪色。
她没有顺着大众去到客房休息,而是吃力地抬起步伐,步履瞒珊地朝庙门走去。
她没有拿伞,瓢泼大雨淋湿了全身,还阻碍前进的步伐。风吹得厉害,瘦弱的身躯却没有因此摔倒。她稳了稳身躯,坚定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她张开嘴,话语混着雨声随风飘散,又迅速被打碎。
“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