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许乌鸢濒临昏厥的时候,他的指尖上传来一点微妙的触感。
像是摸到了一根线。
许乌鸢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反复摸了几遍,确实有一根蹦得很紧的线埋在他的血肉之中,而且摸不到尽头。
……
难道自己是个成精的针线盒?
许乌鸢有些恍惚,自己体内这又是针又是线的,谁家好人身体里能塞这么多东西。
许乌鸢试着勾了勾这根线,但它跟血肉黏得太紧,强行抽出来不太现实,许乌鸢只能暂且放弃。
·
睡了一觉,许乌鸢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睡前他简单地包扎了下伤口,这会想起来又有些好奇,干脆拆了看个究竟。
拆开纱布,林姐留下的咬痕还在,可绽开的皮肉竟然愈合了大半,仿佛昨晚的血流肉烂只是错觉一场。
哪怕到医院缝合,这个伤口都不应该好得这么快。
许乌鸢已经见怪不怪,找了新的纱布缠上,自己看不见就行。
他走出房间,孙涛他们都已经起了,正坐在客厅里整理碎片。
除了昨晚见过的孙涛跟赵瞳,他们旁边还坐了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很清瘦,留着黑色长发,穿着校服,性格似乎有些内向,低着头不跟人对视。
孙涛率先站起来,艰难地在碎片堆里腾了把椅子给许乌鸢坐。
“这是孙曼尼,她也是进化者。”孙涛指了指那个陌生的女孩。
孙曼尼脸上的裂痕明显更多,整个人都有些松垮的感觉,有种随时都会崩塌的感觉。
“你好。”孙曼尼小小声地打了个招呼,又缩了回去,躲在赵瞳身后。
许乌鸢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的情况比我们严重多了,一直找不到相融的碎片,这个房子里所有碎片都没用,”孙涛叹了口气,他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最多两三天,他就会彻底碎掉。”
听到自己的死亡宣判,苏曼尼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一开始,我们之所以聚集起来,就是为了互帮互助,一起活下去,但现在看来我们还是太天真了。”孙涛苦笑。
“因为合适的碎片难找?”许乌鸢问。
“不仅如此,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孙涛顿住,每一个字都很难开口似的,“我们的世界只有这座城市。”
许乌鸢愣住。
很明显的事情,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没有一秒钟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们的城市没有阳光,上方笼罩的黑雾从不消散。理智上他们知道世界应该广阔无垠,城市只是小小的一角,可他们从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生老病死都被困在黑雾之下。
许乌鸢仔细想了想,他甚至不知道城门在哪里。
见许乌鸢的表情,孙涛心里有了数:“很奇怪,之前我们也没有察觉,每天按部就班地活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可以出城看看。”
如果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那可能是他傻,但一群人都是这样,只可能是另有玄机。
“你怎么发现的?”
在被孙涛点破之前,许乌鸢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一切不合理都会被自然而然地忽视。
“我可没有这样的能力,是曼尼发现的。”
许乌鸢看向缩在人后的女孩,她依然低着头,哪怕被提及也不愿意与人对视。
赵瞳挪了挪位置,把孙曼尼严严实实遮在身后。
“曼尼有点怕生,没法跟不熟悉的人说话,让你见笑了。”孙涛开口。
“没什么。”
“至于曼尼是怎么发现的,这就要说到另一个事情。”
“先前我也说过,就算能融合碎片,也不见得会成为进化者,他们更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人性,成为怪物,我们姑且称他们为畸变种。”
“畸变种很有攻击性,尤其喜欢攻击进化者,曼尼之前就是被一只畸变种埋伏,他怕连累同学,想把畸变种引到城外,念头落下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出过城。”
孙涛说起来还心有余悸:“还好我们到得及时,否则……总之,事后我们绕着整个城市转了好几圈,可我们根本找不到边界、找不到城门,我们甚至没有见过一个外地人。”
“这座城市就是个牢笼,我们都是困在其中的囚徒。”
许乌鸢对上孙涛的眼神,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城市是封闭的,他们离不开,里面的一切在接连破碎,碎片还可能相互吞噬,哪怕他们死了,尸体的碎片也有可能变成奇形怪状的东西,那才是死都不得安宁。
他们习以为常的规则正在被彻底翻转,谁也无法预料最后这个城市会成什么模样。
必须抓紧时间逃出去,许乌鸢瞬间下了决定。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留在城里毫无疑问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是我们到处寻找同伴的原因,”孙涛朝许乌鸢伸出手,语气诚恳,“个人的力量总是渺小的,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邀请你加入我们,一起逃离这个牢笼。”
许乌鸢也抬起手。
他不喜欢“同伴”这个词,在他身上,诸如此类的亲密关系总免不了以反目收场。
孙涛不知道许乌鸢心里在想什么,他很高兴地握住许乌鸢的手,真心实意地说:“真希望我们都能活下来。”
许乌鸢笑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