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书坊新任掌书”徐怀尚,面前的男人便是他此行要杀的人,猎物主动送上门,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的好事。
然而,对于行刺的时间和地点,雇主也预先提了要求,影一固然不能即刻动手,但在行刺前了解刺杀目标是他素来的习惯,这样看来,与男人同行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影一思忖片刻,将手探向那叠铜钱。
“诶!”
徐怀尚却抢先将铜币夺回,小心翼翼从中拔出六枚,推至影一面前,“怕你跑路,咱们日结!”
影一点头,收起那六枚铜钱揣进怀里。
见对方最终妥协,徐怀尚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那,敢问老弟怎么称呼?”
“影枫。”
枫河是影一的故乡,虽然他11岁就离开了那里,但自打加入影笙会,他就习惯将“影枫”用作化名。
“来壶桑洛!”
彼时,徐怀尚心情大好,他伸长胳膊对着小二大声招呼,也是那时,他注意到门口那个一席白衣的瘦弱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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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臻走进鹿里客栈时,身子还在止不住颤抖,掌柜急忙递上一盏热茶,陆湘儿则头也不回地冲进帐房抓了条毯子给曲臻裹上,在她耳边嘘寒问暖。
曲臻摆摆手,转身靠上门框,只觉得腿上无力,身子不自觉下倾,后背蹭着门框慢慢蹲坐到地上。
鞋上满是污泥,她也不好意思往里走。
陆湘儿倒不介意,她躬下身子凑近曲臻,“今天客人太多,您看要不找人拼个桌?”
曲臻对她摇了摇头,“我等雨停就走。”
陆长顺拍拍湘儿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多事。
鹿岭人生性热情,可面前的女子却散发着股阴冷之气,被雨浇透的米白色裳裙不住向下滴水,像个从河底爬出来的水鬼。
静静听着雨水落下的滴答节奏,曲臻躁动的心跳开始放缓,枕着潮湿的松木门框,她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下来。
小雨淅沥,曲臻发觉自己正盘腿坐在棚屋前院的空地上,将纸钱一张张丢进面前的火堆。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她听见自己说:“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一阵风吹过来,火光跳动了两下,曲臻转过头,看到一个男人撑着黑伞站在门口,她拾起一旁的油灯,起身走过去。
不知为何,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她却能感受到顺着他面颊上的沟壑滑落的泪。
“爹,你来看我了。”曲臻轻声道。
“臻儿,爹对不起你。”男人身子不住颤抖,声泪俱下。
“西凉草混合橘皮泡成的梦寰茶有剧毒,这一点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是被害死的对不对?是墨叔他们干的吗?还是那个接替你位子的人?”
男人痛苦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臻儿,你要好好的。”
“你告诉我啊!”
油灯摔在地上,曲臻冲过去抓住男人的胳膊。
“是因为我对吗?他们不能接受你把掌书的位子传给一介女子!我会杀了他们!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一道惊雷降下,曲臻紧紧抓着面前的父亲,好像下一秒他就会被雨水融化,地动山摇,周围的一切被迅速抽远,远空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像在召唤她。
——“姑娘,醒醒!”
曲臻睁开眼,白昼的光连同空气中的墨香一齐泄进来,面前的轮廓逐渐清晰。
眉峰似剑,眸深如墨,目光里满是关切。
她认出来了。
——那是十五岁那年,她误服毒茶昏迷三天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父亲的脸。
一行泪从曲臻眼角流出,她扑上前,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鹿里客栈门口,食客们的目光纷纷被吸引,陆湘儿端着盘子愣在原地,远处的影一微微眯起了眼。
徐怀尚被素未谋面的女子紧紧抱着,彷徨无措。
片刻前,他见她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蜷缩在这里不住发抖,心中实在不忍。
很快,女人手上便泄了力,整个人瘫倒在他怀里,似乎是昏了过去,徐怀尚这才注意到她身子有些发热,伸手探向额头,很烫......
徐怀尚眉间又是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