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娜放眼一看,大厅的每一扇花窗都正在被急速向上攀爬的黑影覆盖。杂乱,焦躁的触须伸入室内,直白的油脂气味抢先扩散,粗鲁且不怀好意地染污瓦娜的干净黑袍。
雪姬依然保持着纤尘不染的高贵姿态,在幼虫飞行产生的神秘紫光下微笑。她的全身色彩过分浅淡了,以至于只有这个明晃晃的微笑能在他人记忆中深刻留存。保险箱漂浮离地,像是逐渐遥远的记忆淡出视野。
“哥哥!你也……?”
瓦娜瘦削的身体绷紧了,失魂落魄的脚步声神似这座大厅里曾经有过的欢快舞步。只不过现在不断追逐着他的黑衣的是体表扁平,贪婪无度的生物。
主宰这群生物的人的深沉声音让花窗颤抖,引起鞘翅与触须的狂热摆动,让荒诞的舞曲再度冲上最高点。
“我们都在离开金库的经历里学到了其他规则。瓦娜,我们需要的是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金库,而不是你所崇拜的配偶承诺的那个。”
蟑螂群仍然在熟悉这里的气息。瓦娜趁此机会冲向出口,一路从它们摇摇晃晃的脊背之间穿行。他的衣服被带刺触须扯碎,干枯皮肤出现裂痕,每一步都在更深地陷入虫群的漩涡。雪姬冷眼看待这一幕,幼虫振翅声音响亮如笑声。
瓦娜到达出口,指引他前来的最后一丝光线也被掩盖。甲虫从上方滑翔降落,竖起黑血淋漓的触角阻挡道路。瓦娜在绝望中反而冷静,这一刻只看见了自己极力试图躲避的结局:
在金库里,等待着被监工回收的那一天。
“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瓦娜的话语顷刻间便被洪水般的鞘翅摩擦声撕碎,以至于从体表开始的崩塌过程微不足道:
“脱掉那副外人给你的面具,然后我们一起合作,像父亲做过的那样!我会回到金库里,遵守父亲的规则,然后把那个挑拨我们的白色畜生的脑袋当做金库里的藏品!”
家人的呼唤似乎能够侵入甲壳,引出原本深藏在武装之下的猩红复眼。
“真正的我在这里。”
瓦娜向甲虫伸出自己的双手:
“我不需要被修复。因为我有你。”
甲虫垂下头颅吐出一口炽热雾气,水汽驱逐了瓦娜身边的蟑螂,也让瓦娜全身的伤痕暴露无遗。灰黑干涸的伤痕里流淌的金色血液正在被手环吸收,又返回体内。
瓦娜悄悄借助触角遮挡靠近甲虫,抬手想要用手环的金光控制对方。一根丝线撞上了手环,在碰撞产生的强烈闪光中蜷缩燃烧。瓦娜的手臂被弹射的丝线瞬间割断,仰面摔倒在地。
断裂手环产生的金色火焰分散坠落。雪姬的温和声音因此活跃起来:
“抱歉我损坏了将军的礼物。补偿就送到金库,怎么样?”
甲虫触角挥舞起来的旋风斩断最后一点希冀。回声从甲壳里飘出,遥远且沉重:
“我曾经想让你明白,与你一起回家。但雪姬说得对。你不是自己,而是被卡哈斯曼人掌控的……影子。他们带来的幻想和谎言再也不能欺骗我了。即使是你也不能。”
几根丝线控制住了瓦娜的行动,逼迫他面对甲虫。
瓦娜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阴影下吼道:
“你竟然也和他人一样短视,甚至不敢面对我,宁愿让我被私下审判,像贱民一样跪地求饶?绝不!如果我的尸体被食腐生物啃食,你的结局也会一样!”
触角顷刻落下,轰隆声响在瓦娜的脑内炸开,拍打面庞的却只有莽撞气流。
脚下的玻璃地砖被砸偏的触角压的粉碎。瓦娜瞥见玻璃宫地牢对自己张开的漆黑裂隙。那幽深潮湿的黑暗轻易吞入他身体,掀起玻璃碎屑与污秽血液的帷幕,将他从现实中掳走。
雪姬转动手腕,丝线锁定了瓦娜全身的金环,疾速探入地牢内部追寻那一缕金光。隔空搜寻过后,丝线竟然空悬着回归主人手中。
她望向裂隙另一端的浪客,愠怒神情不言而喻。
“听听外面。你的另一个孕母有麻烦了。”
浪客驱动蟑螂分批离开大厅:
“至于消失在地牢的这个,地牢自然会处理他的。”
不明来源的黑血从排水管道逆流而上,侵吞一切生物的活动迹象。雪姬动身离开大厅,让自己身边的蝴蝶转移幼虫和保险箱,同时召唤通讯卫兵,让他们放出瓦娜已死于清剿事故的消息。
通讯卫兵一个接一个跟在雪姬身后,有人想要报告穆方索尼的情况,还有人正在不断地重复玻璃宫的受损地带记录。狂乱扇动的色彩形成一条杂糅信息的溪流,从玻璃宫内部蔓延向外,瞬间被看似平静的黑血瀑布冲散。
卫兵已经分散在各处管道的阀门处,试图用关闭阀门的方式阻挡黑血上涌。先前躲藏在宫殿深处的乐师,劳工与奴隶都被黑血污染,它们的身体顺流而下,裂解时沉默如同冰块融化。
“雪姬大人,您需要去侧方——”
一艘飞行器在雪姬身后失灵,爆炸开的黑色如同锁链飞驰,撞落卫兵。爆炸的气浪让雪姬不再灵活的翅膀猛地倾斜,她不得不降落在附近的飞行器上,在黑血追踪着她的气息到来之前再度跃起,依靠卫兵避开危险。
一连串的爆炸声摧毁了视野内的全部飞行器。卫兵们毫无防备,任由丧失飞行能力的同伴坠落消失。
回头望向逐步盘踞宫殿的黑色,雪姬命令道:
“这是黑菌病。全体撤离污染区域。准备净化。”
听到命令的卫兵都兴奋地聚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