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上的水球仍然在旋转扩大,甲虫毫不畏惧地展翅跳入水中,身体完全展平,顺水扬起尖角刺穿了蜗牛没有防御能力的柔软身体。
蜗牛主人痛呼,和他的声音正好相反的是观众们发出的呼声。
奥黛尔的镜头对准了一直躲在围栏后的门罗。
他对着她默默微笑了一下,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环绕着他的水珠或粘在他的发间,或晶莹如泪,久久不散。
镜头上方蒙上一线阴影。
她以为是镜头落灰了,因此晃了晃……
但并不是。
她摘下望远镜,抬头看天花板上头尾相接串联成一线,向着门罗的方向降落下来的清道夫群。
观众里也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向着上方指指点点,奥黛尔远远和被人群裹挟的他对视,看见他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无奈。
她再次用望远镜看他,看见他指向了上方,并且说了句话。
他的指尖和天花板上悬吊的音叉之间形成了看不见的链接,强大的音波扩散开来。
奥黛尔只听到门罗所说的“捂上耳朵”,立即甩下耳后的贴片,但迟了——音浪前奏已经让她倒在座位之间,俯身泡入积水里,神经却因此迅速反应了过来。
角斗场开始倒塌了。
脑虫,清道夫,各种跟随天花板的碎屑一起落下来的劳工在地面上砸出密密麻麻的血点。奥黛尔站起来头也不回跑了几步,一只脑虫正砸碎在她脚下,滑溜溜的大脑组织让她再次跌入积水中。
观众们疯狂的叫喊声和被冻得麻木的肢体一起冲击着反应神经。不断有人踩过她的后背,践踏她的手指,然后被她下意识地推开。
门罗?泡泡?他们都在哪里?
奥黛尔往背后看,在观众奔跑的狂潮之中看见了更可怕的一幕:
角斗场的整体坍塌正在从被折断的那几根天花板支架开始。脆弱的白灰色天花板碎裂殆尽之后,支架也开始集体互相牵扯着失控,一根接着一根,速度越来越快地向下坠落。在螺旋形的墙壁映衬之下,这些支架只像是细细的草叶,只有落下时碾压观众造成的瞬间沉默才足够显示出真正威力。
粘稠,肆意的血肉被扬起之后,观众逃跑掀起的潮流再次没过了一切。处在浪潮和沉默的尖端的是门罗。
他正在向着上方的坠落物体伸手,灰暗之中有一缕金色光芒在迅速向着他靠拢……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像她经历过的那样,奥黛尔重新向着记忆中的入口奔跑,但是她现在身体沉重,而且脚下尽是观众的黏湿尸体。
奥黛尔看见泡泡向自己飞来,但是他背后就是一根迅速倒下的支架。泡泡的翅膀轻盈而敏捷,
背后落下的支架看上去速度缓慢,但是……
看见泡泡被支架蛮横扫出视野之外,角斗场整体墙壁在外部积水重压中碎裂时,奥黛尔脚下一轻,感觉自己陷入了陌生的水域中。
眼前尽是汹涌荡漾的蓝绿色水流,正在慢慢淹死的生物,坠落的建筑碎块。坠落物在水中扬起细密气泡,她也在艰难地呼出气泡。
“哟——”
“注意气泡!”
奥黛尔抓着身边飘过的每一样物品,耳边声音犹如闷雷,断断续续构成不了任何意义。
她眼睁睁又一根支架断裂,坠入水面,在她头顶降下一道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