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就是换了个人。
众奴仆都有些物伤其类之感,不觉对桑凝多了一点点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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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的碧波堂,堂屋内空气显得有些异样,婆子婢子们全都站在较远的外廊下面,一个个皆是大气都不敢喘,屋内太夫人沉着脸,下手坐着定平侯夫妇。
太夫人一板一眼地问道:“如今这事情,你们准备怎么办?”
定平侯谢卓臣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想过了,二丫头是不能接回来的,否则侯府出个痴傻让人耻笑!”
“那是自然,你没那样的女儿,我也没有那样的孙女儿。”太夫人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又往金漆木椅上靠了靠:“沈府那边怎么办?”
谢侯没了言语,太夫人从嘴边吐出几个字来:“将三丫头嫁过去吧。”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裴大娘子张了口:“相宜还有两年才及笄,年龄与小沈大人也不相配。”
裴大娘子很少与婆母正面冲突,有种老人总喜欢插手子女的事情,无论他们的子女多大岁数了,这种老人都认为子女不如自己知道的多。裴大娘子的婆母就是如此。
这定平侯府大事小情都没有太夫人不过问的,孙女儿们的婚事是大事,儿子的官途更是头等大事,太夫人自从听说找到的新孙女儿是个痴傻,就坐立难安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想了个办法。
今日就叫了儿子儿媳来,将这办法说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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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娘子自掌管中馈后就将这侯府上下整顿了一番,专门处理了几个耳报神,很多大事太夫人来不及插手裴大娘子就已经做定了。一开始太夫人难免发火生气,可眼见整个侯府被调理的井井有条,上下仆从都心服口服的,时间长了也无可奈何,只好暂时作罢。
太夫人今日借着这事刚好发作起来:“不嫁三丫头,你准备怎么办?你总不会想着将那痴傻儿嫁与人家吧?咱们难道将痴傻儿打扮一番与沈家相看?到时得成什么样子!沈家世卿世禄,如今恢复了名誉,小沈大人又是一等功勋,得罪不起。我思来想后,咱们只有拿三丫头顶上了。”
裴大娘子看了她的丈夫谢侯爷一眼,这位谢侯耳观鼻鼻观心,倒像是这事与他无关了一样。
裴大娘子自己的丈夫靠不住,也明白婆母不愿意撒手,她原本在细支小事上是不太驳太夫人面子的,一是知道与糊涂人说不明白清楚账,二是毕竟都是一些芜杂小事,太夫人想过问拿主意就随了她,造不成什么严重后果,糊弄着也就过去了。
但今日之事不同,今日的事不是小事。
裴大娘子的脸上没有任何退让,她不会拿自己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
裴大娘子面上波澜不惊:“退婚即可。沈家再霸道,总不至于强娶强嫁。”
“退婚?”太夫人瞪了瞪眼睛:“朝中贵胄是你们耍着玩的?多少人想与其结交攀附都不得,若不是我儿有先见之明,这好事也轮不到咱们。总之这门亲好不容易攀得,府里不交出个女儿出来不能罢休。”
谢侯这时有些听不下去:“母亲,儿子觉得也不是非用‘攀附’二字,再怎么说我们两家也是门当户对的。”
太夫人捶了一下膝盖:“谁不知道定平侯府式微,那沈家门楣本就高,沈序更是圣上跟前的新贵明星,门当户对四字也就你说给我听听罢!”
谢侯喉咙一堵,再次没了言语。
裴大娘子冷静应答:“婆母,就算得罪了沈家也比嫁过去个痴傻好。至于相宜,整整小了那沈序十岁,我们这样将幼女巴巴的嫁过去,就不受耻笑了?”
太夫人听到这,慢条斯理地从袖口取出一张绣帕,用帕子细细地擦了擦手背上的汗:“这样说倒也是个道理,既然三丫头不成,那我们只好再找个丫头来吧!”
裴大娘子目光微微一动,这老太太说了半天,原来想的是这个。
太夫人细皮嫩肉,生得白皙,如今五十多了显得臃肿肥胖,却不改讲究。她不会管家,做人做事也总是挑窄的那条路走。
碰见大事没有章法,总在那芝麻大小的事情上闹个没完。
从前的老定平侯爷和她一个被窝里面滚,是真真正正的一对夫妻,做人做事相似极了。
定平侯府也曾风光过,只是曾祖以下数辈均寂无声望,仕历无考。到了老侯爷这一辈,更是糟糕,夫妻二人毫无建树还不会过日子,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将银钱随意挥洒,将侯府内那点积蓄的中公几乎撒了个干净。太夫人不仅不管,还比着花钱。
裴大娘子未嫁进来之前,这定平侯府的主子们日子过得可以说是奢侈又混乱,养着一府的奴仆小厮,满满当当的,一个职位上同时养着三个人,一人做工,两人懒散。
做主子呢事事要求精细,吃的穿的得一等一的好,没钱了就将祖上的白玉床典当了出去。
金银珠宝今日高价买进来看个高兴热闹,明天又低价抵债卖出去,整个府越来越穷,排场却越来越讲究。
其他人家的公子姑娘都找有名的师父来教授学问,定平侯府则省下这笔钱去做糜费无益的事,装饰府邸,修假山池塘的银钱没个底儿的一笔一笔花进去,不知多少落进了刁奴的口袋,多少又养活了烟花巷里的那些流萤。
库房里积攒的物件一件一件卖出去,只为了搏一声来参加席面人的叫好。
等裴大娘子进门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这种风气扭转,她填进去了自己的嫁妆不说,费心费力熬灯点油的,将全部聪明才智放在管家到管庄子,管铺面上,娘家学来的本事用了个遍,惩处了中饱私囊的刁奴,打发了一大批多余的奴仆从,强制全府上下节俭,要求每个管事每日报,买进卖出好几个田庄店铺,整整调理了十几年,才终于保住了定平侯府。
如今裴大娘子的丈夫谢侯爷也是快四十的人了,他终于回过些味儿来。
虽然家事一团乱麻是从来不管的,年轻时还风流到到处留情,如今人到中年见着式微的环境境遇,厚厚的账本薄薄的府银余额,忽然有了些紧迫感,终于开始为自己和儿子的官途烦恼了。
换了新帝眼见自己父子二人官途越发艰难,外面人除了对自己娘子翘大拇指,对他这个定平侯却是屡屡嘲笑,他终于动了上进的心思。
可眼见着儿子谢骋也与他一样只风流又没政治头脑,便只能从别处想些办法,捞点光阴。
最好的莫过于嫁女儿了。
他的夫人裴大娘子是个人物,养育的女儿也个顶个的好,裴大娘子声名在外,大女儿嫁得不错,谢侯的脊梁挺直了些。后来听说新帝赦免了沈序,他下了一个赌注,赌沈家这少年是要大有可为的,趁着一切未明,他占了先机,不顾脸面亲自去沈府为自己漂亮的二女儿求娶。
如今一把赌对眼瞅着收获的曙光就要来临,却遇见了这种事!
二女儿是个傻子!二女儿怎么能是个傻子呢!!
谢侯气急攻心,几乎要吐血了。
现下听着太夫人说再找个丫头来,他一时没听明白,面色顿了顿扬起一双浓眉:“找个丫头……?我哪还有丫头可找,当年就是一时糊涂有了这么一个在外面的,哪里还有多的呢。”
太夫人稍稍往前探了探身子,微压低了一些声音:“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子嗣太少,若是少年时多来几回那种荒唐事,今日的事反而迎刃而解了。”
谢侯一脸莫名其妙:“母亲您在说什么啊?”
“就是字面意思。”太夫人颇有些痛心疾首:“我是说你屋内缺几个给你生儿育女的侍妾,咱们府里那三十岁之前不许纳妾的规矩该废了,本意是保证正室嫡出,却到底减少了可用的后辈数量,实在是划不来。”
谢侯:“母亲你在东拉西扯些什么,就算我今日纳妾洞房,那女子有了孩儿,也没有一夜长大的道理!那不成妖精了!母亲你该不是发梦糊涂了吧?”
太夫人又道:“你才发梦糊涂了!我说的是,今日事,就找个别的年龄相符的女子代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