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凉,冷风从锦绣宫的窗棂缝隙中钻进来,虽是夏夜,却凉得刺骨。
风声裹挟着大雨,顺着屋檐淌落。
小宫女低垂着眼睛,颤颤巍巍地递上茶盏。
柳青青面色憔悴,显然是许久未眠。跳动的烛火映着她惨白的脸,像是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孔雀。
她木然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双眸空洞、发丝凌乱,毫无往日的光彩,就像是曾经最瞧不起的、陆婉音那个老女人一般。
若是凑近了,能听见她的喃喃自语。
“曾经,本宫是这宫里最风光无量的人。那些个花花草草,哪个不是对本宫又妒又怕?皇上的赏赐源源不断,父亲也在前朝风生水起。”
“本宫随口一句话,都能让那些贱人吓得瑟瑟发抖。本宫想要谁的命,谁就得乖乖地去死。”
她嘴角上扬,笑容却转瞬即逝,继而拔高了声音:“可如今呢?都是因为皇后,把本宫的一切都毁了。”
话音未落,柳青青猛地站起身,狠狠地掀翻了小宫女手中的茶盏,只听“哗啦”一声脆响,锋利的瓷片四下飞溅,滚烫的茶水在小宫女的手腕上烫下醒目的红。”
而她脚步一踉跄,整个人扑倒在在白瓷碎片上。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手掌中尖锐的瓷片却无情地嵌进血肉,痛彻心扉。
“哈哈、哈哈。都是算计啊......”
她自虐般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整个殿中回荡,笑容扭曲了她原先姣好的面容,泪珠滴在满是破碎瓷片的地面上,与殷红的鲜血归为一处,像是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半晌,柳青青凄厉地哭喊出声:“我柳家怎能落到这步田地?”
“小主,您快起来,别伤着贵体啊!”小宫女瞧见她狼狈的样子,心急如焚,也顾不上烫伤的手臂,慌慌张张地朝着柳青青跑去。
“你说什么?”柳青青的笑声却戛然而止,脸色难看至极,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你方才叫本宫什么?”
小宫女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吓得脸色一白,惶恐地应:“小主......不,娘娘,奴婢糊涂,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啊!”
她双腿一软,膝盖磕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痛响,只一味地磕着头。
柳青青得意时张扬跋扈,失意时也分毫未改。
染着鲜血的瓷片还深深地扎在掌心,她却全然不顾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强撑着怒道:“现在知道叫娘娘了?晚了。本宫得势的时候,你们一个个不都得恭恭敬敬地叫本宫娘娘。如今本宫不过是一时落魄,你们就敢这般放肆,连称呼都敢随意更改了?”
她越说越气恼,胸口止不住地起伏。随即猛地抬起手,作势要给小宫女一巴掌。
云枝这才姗姗来迟。她一脚踏入殿内,心中暗叫不好。
“娘娘息怒。这小丫头不懂事,一时说错了话,冲撞了您,您可千万别因为她气坏了身子。您在奴婢心里,永远是最尊贵的娘娘,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人,迟早会得到教训。”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小宫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退下,“碧裳,还不下去领罚。”
小宫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到了角落里。
窗外仍是乌云飘摇,风雨将至。
......
翌日。凤仪宫中,茶香袅袅升起。
妃嫔们或三两成群,或两两相伴地聚集在一起,热闹极了。
“这柳答应呀,平日里仗着娘家那点势力,在咱们面前那叫一个嚣张跋扈,如今可算是阴沟里翻了船,栽了个大跟头。”季嫔说着便抬手掩住嘴角,轻笑起来。
舒答应忙不迭地点头,依偎在她身旁小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往日里她没少来欺负咱们这些位份低的妃嫔们。就说上次,我不过是在御花园里多看了她一眼,她就罚我跪了足足半个时辰。”
"昨日内务府往锦绣宫送的都是些陈年霉米,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可比咱们心急多了。"
“哼,这下好了,风水轮流转。看她还怎么得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柳青青被降为答应的诏书传遍整个后宫,众人津津乐道一番,有拍手称快,叫一声好的;也有趁机落井下石,踩上一脚的。
而季嫔和舒答应,恰恰是二者皆占了。
柳青青向来跋扈,对妃嫔下人们动辄呵斥打骂,罚跪责罚都是家常便饭。如今柳青青一朝落魄,她们哪会放过这轻易报复的机会?恨不得再恨恨地踩上一脚,以解往日心头之恨。
陆婉音静静地坐在主位上,纤指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水。
“凤仪宫中的山茶花开得正好,妹妹们也不要光顾着聊天。”她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温婉,“咱们一同去园中赏赏花,也不算是辜负了这一片美景。”
众人一听,纷纷起身应和,移步到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