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三儿赶紧捡起来,小声说:“公子,这是咱家好不容易搞来的,高小姐也在看呢。”
苏檀罕有地脸红透了:“高小姐……怎么看这种东西?论和合之术,不是男女阴阳相济才有的事吗?”
“公子,世事易迁,今朝不比往日,民风兴盛,自然有人研究这个。”罗三儿说着,把扑了灰的书往桌上端端正正放好。苏檀盯着那靛青的书皮看了半天,小声嘀咕:“看这个能成仙?”
罗三儿打趣:“那可是比成仙还要快活的事!”
苏檀捂住脸:“别说了,别说了,快些出去吧!让我静静。”
苏檀觉得罗三儿真是没脸没皮,给他找这种书有什么用?他又不是高永寿,有机会天天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晃悠。高永寿慕他可居深宫,不是妃子胜似妃子,要说他有什么羡慕的……罢了,还是不羡慕他的为好。
羞是羞,苏檀破天荒认真看了一回,连午时最爱吃的乳皮都忘掉了。看了半天,只能认为作此书人对真正的和合之术了解浅显,写出这般玩意来,更像是为了迎合民风喜好,做沽名钓誉的事。
阴阳不济终非正道,不可能修出什么正经名堂的。书中的配方倒是无害,除了一些美容养颜调气的方子外,作用都是心诚则灵。
看完后,苏檀把书还给罗三儿,叫他处理干净。
“您不看啦?”罗三儿睁大了眼睛,“不是挺有用的吗?”
苏檀反问:“何以见得?”
“高小姐受宠啊!”
苏檀生恼了:“叫你处理干净就处理干净,莫再说他了。”
罗三儿喏喏称是,苏檀生了会闷气,又看起书来。
不过经此一事后,他忽然对和合一术起了兴趣。
昔日走山访水的时候,见识过的丹道箓派众多,掌握和合一术的人少之又少,许是闺中秘事,上不得大雅之堂,寻常人等难以接触到。
到嘉靖时期,天子狂热痴迷修仙炼丹,和合一术大行其道,不过与真正的养身修法已经相差甚远。披堂皇之名,行污秽苟且之事,来来去去无非说的是玄乎其玄的采阴补阳。醉心春药邪方,贪求偏门诡法,有害而无益。
到此朝此代,朱由校不好此事,民间风气亦有所回落。但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宫中太监依旧留存着吃雄鸭腰子的风俗,谓之能壮阳补肾,一对雄鸭腰子被抬得能值五六分银子,即便如此,宫人依旧趋之若鹜。
苏檀有点怀疑的问罗三儿:“我以前赏给你的那些银钱,有多少耗在这上面了?”
罗三儿笑眯眯的:“公子给的赏钱咱家有好好收着呢,该省省,该花花。”
苏檀知雄鸭腰子补肾一说只是简单的以形补形,说没用吧……想想又觉得不必在此较真,人总归是要有个念想的。
嘉靖帝在宫中带来的遗存除了风俗风气,还有大量自民间收上来的法书异志,记载着大量似真似假的道传法箓。嘉靖帝死后,宫中莫名出现骚乱。皇帝亲自炼制的丹药、收藏的法器及这些书籍被手脚不干净的宫人私下瓜分,有的辗转流落宫外,有的仍在宫人手上兜兜转转。
罗三儿为苏檀搜罗了好几本过来,苏檀都照单全收,赏了他好几根簪子。
苏檀日读夜读,有些还真的有些神道,但明显不是完整法门,修行有缺。不过汲取思路,仍有大用。
他抱着书孜孜求读时,朱由校悄悄走了进来,故意不作声。苏檀五感何其灵敏,就算不抬头也知是他来了,只是迁就天子情趣,依旧沉浸书中。直到朱由校伸手来夺书,苏檀才唬了一跳,把书往身后一收:“陛下!”
“看的什么?”朱由校笑着欺身压过来,苏檀赶紧抱着书往后躲,两人挤在一张榻上躲来闪去,最终书还是朱由校看到了半页,只是看了一眼,朱由校笑起来:“阿檀学坏了!”
“哪能算学坏!”苏檀兀自分辨,理不直气也壮,“这些可是外边看不到的孤品珍本呢。”
“你想看这个的话,何不对我直说?”朱由校捏了捏他脸,“我那里有很多,保你读到开春也读不完。”
苏檀拿书挡住脸:“陛下饶过阿檀罢,阿檀不读这书了。”
朱由校扒开挡住的书,亲他的脸颊:“方才还说这是孤品珍本,现在又反悔不读了?你都学了什么,给我讲讲?”
苏檀真羞到了,期期艾艾说不出来。朱由校又道:“汉书有云: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论。阿檀既然不想论,那就是要从了?”
苏檀抵赖不住,羞红了脸颊,小声道:“白日身教……”
朱由校反问:“有何不可?”
苏檀想,自己还是有点喜欢朱由校的。
他是四海之主,是百官之君父,是在放下政务的闲暇时刻是喜欢做点小木工活的普通人,他对他很好,能轻而易举赐予苏檀想要的一切,只要他给得起。
但皇帝终究是皇帝,他的心会分给很多人,很多事。苏檀在皇宫里没奢望过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偶尔在仰望紫禁城的天空时,会想起自己那桩遥远得不知何时到来的注定的正缘。
他会把所有的心都给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