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城寨的路上。

狄秋让司机将车开到最快，死死攥着手中的资料，胸口起伏，面容因仇恨和愤怒而扭曲，平时再儒雅随和不过的人此刻周身萦绕着令人心悸的戾气。

你双手十指绞在一起，极力压制内心的惶恐不安，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果栏的阴谋，资料都是伪造的，龙卷风没有做对不起秋哥的事情，信一也完全不知情。

可是说不通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从前没放在心中的古怪之处此刻被一一记起：为什么龙卷风在宴席上显得心不在焉，为什么他昨天给狄秋介绍新人却不说陈洛军的名字，为什么一向不注重规矩的人突然让小辈去外间吃饭。

一切的一切都不约而同地指向那个最坏的答案——龙卷风要保陈洛军，在狄秋手下保住陈占的儿子！

他根本不想让狄秋报仇，所以在宴上不见喜悦，反而忧心忡忡。他知道陈洛军的身份，所以刻意在介绍之时隐去他的姓名。他怕你在说笑间叫出陈洛军大名，于是开口要求分厅。

可为什么啊？你不明白，龙卷风是知道狄秋心中对陈占有多恨的，也知道他这些年的苦，狄秋数十年如一日地吃保养品，撑着一股精神气将自己绷得紧紧的，不就是为了多活几年，亲手为妻儿报仇吗。

不是最好的兄弟吗？为什么要护着仇人的儿子？看着他为那一线希望欢喜，又试图亲手掐灭其实现的可能。

于心何忍。

汽车在城寨之前急刹车，你身子一晃，两手中指上的铁戒撞到一起发出声轻微的响声。

“阿may你留在车上，大人的事，与你无关。”狄秋打开车门。

“不要。”你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就开了口，下车上前拉住狄秋的手，在他回身之时与他对视，似下定决心，一字一句“秋哥，我同你一起，不论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我不怕的。”

“我不是怕你怕，我是怕你难过。”狄秋轻轻抬手，抚上你的头发，面容声音中皆是不忍。

他就算是怨极恨极，也在考虑你的感受。

你一怔，未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句话来，顿时心头酸涩难忍“可秋哥也很难过。”

所以，我会陪着你。

狄秋知晓你的未尽之言，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城寨熟悉的轮廓，然后用力抹了下眼睛，没有甩开你的手，说“走吧，和泰噶会和。”

……

你跟在狄秋和泰噶哥身后走进城寨，与押着陈洛军的信一与十二打了个照面。

你看到十二手中提着的行李和信一视线的躲闪，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刺得你痛不欲生。

他知道，他也要瞒着你，保陈洛军。

你想你心性是不如泰噶哥的，他见到十二在这里，还可以抬手指他，表达不满，你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像被人卸了浑身的力气，只剩下双眼睛还能定定看向信一。

生气其实不算什么，打过骂过后还有和好的可能。

而哀大，莫过于心死。

你的心在此刻死了吗？你不知道。可的确没听到它噗通跳动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它将温热的血液挤压到你的躯干中，你手脚冰凉，几乎要冷到颤抖。

“为什么昨天不说，三条人命，我等了那么久，现在就来要人。”狄秋站在龙卷风身前，面色无甚变化，可眼中隐隐流露出急切，他在给自己，也给龙卷风最后一个机会“你说，行，还是不行。”

龙卷风深吸一口烟，默然不语。

泰噶哥气急，再也忍不住，叫道“都上！”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过去亲如一家的龙城帮与架势堂的人打成一团。

泰噶哥追着陈洛军跑上二楼，你、信一、十二都没有动作。

龙卷风与狄秋隔着张桌子相对而坐，一人抽烟，一人手捻菩提，似在犹豫不决，又像在无声博弈。

你心中又燃起微弱的希望，龙哥一向讲义气，可能他是在与陈洛军相处之后才知晓的身份，毕竟也算跟自己混过一段时间，他顾忌兄弟情义心生不忍也实属平常，但是几个月的相处又怎么比得过与秋哥数十年同生共死的交情，龙哥会想通孰轻孰重的。

即使……即使他难以抉择……只要他不出手，不亲自出手护着陈洛军，那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二楼的打斗已分出胜负，泰噶哥当年输给了杀人王，如今架势堂的一群人又在杀人王的儿子手下落败。泰噶哥被陈洛军撞下楼，十二连忙上前去扶，狄秋突然起身向惊魂未定的陈洛军出拳。

你与信一隔着满室烟尘对视，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你却在这时迈开脚步，与他擦肩而过，走向龙卷风，又在龙卷风面前站定。

然后，屈膝——跪了下去。

你弯下腰，将额头抵在龙卷风的膝盖上，就像小时候那样，接着缓慢抬头，让他清清楚楚看到你通红、哀伤、蓄满泪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