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仔的身影不断出现在城寨的各个角落。
你早上去城寨找信一,光头仔在挨家挨户送报纸。中午去艳芬姐的店吃午饭,他在窗口搓鱼丸。晚上看着他扛着三罐煤气健步如飞,以为他干完就要收工休息,谁知道路过阿柒冰室后厨,又能听见他在对着一大堆调料念咒
“豆瓣酱叉烧酱豉油酱磨豉酱南乳海鲜酱芝麻酱老抽玫瑰露盐糖。”
“一勺两勺一个三个一块。”
“是一勺两勺两个三个一块啊!”你忍不住纠正他。
“啊,是吗?谢谢。”光头仔头也不抬,又在盆里加了一罐豉油酱。
怎么别人说什么他都信,怪不得被大老板骗。
你真怀疑他被卖了还会给对方数钱,于是又恶作剧地叫“哎呀,是我记错了,就是一罐!”
光头仔猛然坐直,看着肉排上已经被抹匀大半的酱料,似乎是想要补救却不得章法,手上的勺子伸过去又缩回来。本就因为长时间工作充满疲惫的眼睛更是黯淡不少。
你正笑得前仰后合,却见他面如死灰地站起来向外走。
你不明所以,伸手拦下“你要去干嘛?”
“去告诉大师傅,这块肉不能用了,从我工资上扣。”
“那你今天可就白干了,反正大师傅也不一定会发现,不如……”
“不行。”光头仔拒绝得十分干脆“即使大师傅没发现,顾客也一定有能吃出来的,老板好心收我做工,我却害他砸掉口碑,这不对。”
眼见光头仔又要向外走,你又拦“那你可以让我赔钱呀,要不是我乱说话,你也不会做错。”
“如果我记得清楚,你再怎么说也干扰不到,还是我的错。”
天,他简直正得发邪!
如果捉弄的是个老实人,恶作剧将毫无意义。
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你气急败坏:
“你真是笨得可以!”
“谁笨得可以?”信一拿着两瓶绿宝从旁边商店出来就听到这句话“怎么了?”
“他咯。”你指指光头仔“叉烧要放两罐豉油酱,我骗他放一罐才对,他还真以为是自己搞错了,要主动去跟大师傅领罚扣工资呢。”
“你又捉弄人。”“两罐?”
信一和光头仔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
你冲信一眨眨眼,斜靠在他身上,对光头仔说“对呀,是两罐,不信你再去问问大师傅。”
光头仔神色犹疑不定,下意识求助地看向信一。
“阿may有分寸,她可能不尊重人,但她尊重食物。”信一夸赞你的优点。
光头仔终于坐回调料前,却依然警惕地看着你,不敢动作。
“是两罐没错啦。”你叹口气,觉得没意思透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死脑筋的家伙,即使真放多了一倍,你可以再加块猪肉,其他调料也加一倍腌嘛,你说你是不是笨得可以?”
“是啊!调料多了那就多放肉啊!”光头仔露出顿悟的神色,他就像原始人第一次见到火一样,满脸惊奇和对带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的感激,完全忽视了你说他笨的话。
“真是大巧不工,大音希声,大智若愚!”你被他的超绝钝感力噎到了,拉着信一转身离开时还不忘阴阳怪气。
“他和我们不一样的,一门心思打工赚钱买身份证,每天忙得团团转,以后别捉弄他了。”信一揽过你的肩膀。
你接过信一打开的绿宝“我还以为他那么能打肯定脾气很差呢,他要是先动手我就能报他之前毁我玫瑰的仇了,哼,没意思透了!”
“你说他都敢抢大老板的货来城寨卖,为什么不愿意瞒着大师傅料配错的事?”
“谁知道呢,可能大老板需要反思下自己的为人了。”信一耸肩。
你向来不会关注不相干的人,捉弄光头仔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在发现并不好玩之后,你顺理成章地将他抛之脑后,可过了不久,城寨发生了一件事。
鱼蛋妹的母亲死了。
你在店里吃汤圆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嚷,捧着碗和信一随着人群走出去,便目睹了光头仔扛着尸体下来的一幕。
“别看。”你太知道孩子亲眼看见母亲的尸体是种怎样钻心剜骨的痛了,所以第一时间挡在鱼蛋妹面前。
四仔的验尸结论,鱼蛋妹的哭声,艳芬姐的安慰话语交织在你耳边,你看见光头仔为那具衣不蔽体的尸体盖上件外套。
龙卷风叹着气让人将她抬到公厕,人群再度散开。
只剩下信一,四仔,还有你
你盯着放过尸体的地面看了半晌,又用筷子夹碗里的汤圆,汤圆已经冷了,扁扁地粘在一起,既难夹又难吃,顺着喉咙向下滚,拖泥带水,难受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