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被置在后方的堂屋中,与前厅隔着一道镂空素屏。温二爷扶着秦婉君走在前头,裴寂和孟晚歌跟在其后一同绕过屏风。
几人一入席,负责传菜的下人便鱼贯而入,手中皆呈着一道道样式精美的菜肴。其中不乏有几道江南的特色菜,孟晚歌见状是眼睛一亮又一亮,在看到最后端上来的那碗清炖蟹粉狮子头更是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她从小最爱吃这道菜,后来去了京城也曾专门请人做过,味道却总是不对,时间一久,都快要忘记是什么滋味了。
等温二爷发话后,她便佯装从容地夹了一块放入碗中,再用筷子分出一小块送入口中。
肉糜的香味和蟹粉的咸鲜很快在嘴里弥漫开,熟悉的味道令她忍不住弯下眉眼,俨然一副猫咪偷吃到小鱼的餍足模样,惹得一旁的秦婉君也勾起唇角。
“宜秋也喜欢吃这狮子头?”秦婉君一边问她,一边又夹了个狮子头放进她碗里。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桌上几人都在看她,连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才道:“在京中难吃到这般味道,让大家见笑了。”
温二爷听她这般说,又想起她曾经在温家的境遇,别说去了京城,怕是在苏州时也难吃到这样的菜式,心中不免有些怜惜。这两日相处下来,他已将她看作是家中贴心懂事的小辈,此时听她这么一说,也去夹了一个圆润饱满的狮子头放进她碗中。
他笑道:“那便多吃些。”
孟晚歌盯着碗里的两个狮子头,有些怔怔。
这些年以来,这样的场景只在梦里出现过。自从她进京以后,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桌前,除了布菜的宫婢便再没人这般关切地给她夹过菜。
心酸委屈涌上心头,不管她如何压制,最终也红了眼眶,令温二爷一时有些无措。他急忙放下筷子,像个做错事的人,脑袋往前凑了凑:“这是怎么了?可是嫌弃二叔?”
孟晚歌抬起头看了看他和秦婉君,摇摇头,抿唇笑道:“好久没人给我夹过菜了。”
简单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心中都极不是滋味。
秦婉君和温二爷只当她是之前在大房那边受了太多委屈,另一边的裴寂却知道她说的是她进京后的那段日子。像是有细针落在心尖上,疼得让他不禁捏紧了指尖的一颗佛珠。
可眼下,他连一句抚慰她的话都不能说。
所幸秦婉君很快将话头移开,又往孟晚歌碗中添了许多菜,气氛才又轻快起来。
接下来只要是秦婉君和温二爷夹到孟晚歌碗里的无不都是她曾经爱吃的,她照单全收都吃进肚中。秦婉君见她吃得这般香,也跟着吃了不少东西,温二爷见状更觉得她是个福星。
一顿饭下来,孟晚歌和秦婉君都吃撑了。
“吃得我有些乏了,二爷陪我回去休息休息吧。”饭后秦婉君扯住温二爷的手,看向孟晚歌和裴寂,颇有些意味深长,“若是裴大人得闲,便让宜秋带您去园子里逛一逛。她吃得不少,也好走走。”
裴寂颔首,唇角带笑:“那有劳五小姐了。”
兴许是在怪他要来温家却不曾提前告知一声,从方才进前厅后,孟晚歌便没多看他一眼,更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听到秦婉君这般安排,她虽有些羞恼,却也没有驳回去。
“好。”她乖乖行了礼,目送温二爷和秦婉君离开。
等二人消失在门口,她才侧头嗔裴寂一眼。
她今日难得穿了件桃粉色的百褶如意裙,为她更添了几许少女的娇媚。嗔怒时柳眉微蹙,玲珑的鼻尖轻轻皱了一下,看起来可爱至极却不显憨态,令裴寂有片刻的失神,随即轻笑一声。
他的声音如清泉击石,清冽悦耳。
孟晚歌听了却更是有些恼,抬脚便往外走。
“五小姐恼我?”裴寂追上去,捏着佛珠的手背在身后,眉梢眼角都带着清浅的笑意。
孟晚歌狠走几步,最后在廊上停下来。她的脚步一停,裴寂也在她身旁停下来,低头垂眸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倒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裴大人既要来温家,为何在……不提前与我说一声?”
“不是我刻意隐瞒,是五小姐没问我。”
这样的回答让孟晚歌有些意外,她迎着裴寂的目光,微微歪头:“我问了,你便会说?”
裴寂微微倾身,在离她那张小脸只有三寸的距离停下来。
廊外的日光有几缕落在她头顶,日光下,他几乎能看到她面颊上微卷柔软的绒毛,一双长长的羽睫也因无措而轻轻颤动,仿佛一下一下刮在他心尖上,他身后的手指按住狂颤不止的佛珠,眼眸深深,唇角上扬。
没等孟晚歌往后退一步,他柔声道:“只要五小姐问,我自是知无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