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下了好一阵雨,气温骤降。邪风从窗户猛地扑进来,让人冷不丁在八月的季节里打了个寒颤。
阳钦松吸吸鼻子,关闭了闹钟,然后给老板发了条消息向他请了一天假。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防不胜防。
他在床上昏睡了一天,傍晚起来的时候只感觉嗓子干得冒烟,身体也痛得厉害。
拿起床头柜里放着的水银体温计,他夹在腋下又重新倒回了床上。
五分钟后,体温计显示已经烧到39度。
在床上又磨蹭了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起身去医院吊水。
这个季节里感冒的人很少,阳钦松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挂点滴。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浓,来来往往走路的护士脚步很轻。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很多,就显得格外有点吵。
阳钦松的头昏昏沉沉地仰靠在墙上,眼睛一闭,好像又睡过去了。只是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切换的人脸翻来覆去永远是那一家三口。
他都差点忘记是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了……好像是因为他一直住的那套老房子吧,周楚楚说要重新装修一下到时候留给阳钦乐做婚房用。
阳钦松只觉得有点滑稽。
滑天下之大稽。
他五一从学校放假回来结果发现房子已经被人没打招呼地装修一半了。
明明他都不和他们住一起了,怎么血缘之间的距离还是如此不够远。
就是因为不够远,所以他们能隔三差五的跳到他面前把他的心搅得稀巴烂。
阳钦松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忙着装修的工人,视线却瞥到那架陪伴自己十年之久的脚踏风琴,被人当作不堪重用的陈年旧物粗鲁地拆散堆叠在一堆木板子上。
一股无名怒火从胸口猛地窜出来,他转身就去了周楚楚那里。
像是一个不速之客,在饭点的时候。
在一家三口幸福围坐在一起准备吃饭的时候。
周楚楚开门看见他先是一愣,然后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住的那房子好端端的装修个什么劲儿啊?”
一听这话,周楚楚的脸色不大好看,语气也说不上多温柔:“提前装修一下怎么了,日后给你弟用作婚房用的。”
“那我呢?”
“我住哪里?”阳钦松盯着周楚楚一句句逼问。
“你当然是——”周楚楚话音一顿,偏头看了眼屋内的卧室。
这两室一厅的房子更不会有他住的地方,周楚楚压根没考虑过他,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这样,阳钦松笑了:“我不同意。”
“那是我外婆留给我的房子!没经过我的同意谁允许你们进去装修的?”
周楚楚被他的声音与难看的脸色吓到了,她压着因为情绪上涌突然剧烈起伏的胸脯说:“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什么留给你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怎么你了?你反正毕业后也不会回来常住,你……”
“说了我不同意!”阳钦松说着,视线却看向身后走过来的一人。
阳辉皱着眉说了一句:“站门口吵什么?不嫌丢人吗?进来说。”
……
后续争吵得总是很激烈。
其实阳钦松已经没什么诉求了,就算有也没用,装修的事已经铁板钉钉,脚踏风琴也被拆了,墙上的奖状也被撕了……
再多做什么都显得多余,但他心里很不爽,压抑着近二十年的火,仿佛通过大闹一番,什么亲情血缘都能彻底地一刀两断。
周楚楚哭着指责他,阳辉的视线带着一丝父权者的压迫,阳钦乐站在中间,嘴巴一张一合激烈地说着什么,但他一句都没听清,只是觉得吵。
吵得厉害。
所以他开口叫他们滚。
通通都滚。
但他一时忘记了,该滚的应该是他。
这里不是他的家。
周楚楚两眼通红,一字一句带着无尽的悔意:“孽障啊,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阳钦松情绪翻涌,开口轻哂:“我当初求你们生了吗?”
“你们快活的那晚不正是造成我如今痛苦的开端吗?”
“阳钦松!!!”周楚楚的尖嗓子一点不费力地穿破耳膜。
阳钦松定定地看着她:“多逗啊,难道我说错了吗?”
话毕,阳辉抬手‘啪’的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脸上。
干脆,利索,响亮。
“混账东西!谁教你这么和父母说话的?”
他面含怒气,厉声呵斥道:“阳钦松!你别忘了!你是谁孕育生而养养而教的,又是花的谁的钱治病用的谁的血活命!”
血,血,血,又他妈的是血!
说来说去为了那点什么狗屁的脐带血绑架了他二十来年,仿佛是一把钝刀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搅动,翻转,痛得他难以呼吸,每一口吸进来的气都在空气中发酵,泛着酸涩的苦味。
“给你母亲道歉!”阳辉又说了一句。
阳钦松紧皱着眉没动。
“不道歉就给我滚出去!”
阳钦松仿佛回神终于反应过来,嘴角咧笑,看着面前齐心的一家人,他说:“行,我滚,我滚还不行吗?”
“这些年,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苟且地活着碍你们眼了,对不起!”
“花了你们很多钱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