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筱九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
时间已经很晚了,昏暗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那气氛真是别扭尴尬。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文姜寿拉住腿边的被角,不停揉搓着,浑身透出一股落寞。
她不知道被子的另一角被红筱九踩着,她手上的动作,每一下红筱九都能感觉到,在无言的深夜里,让红筱九更心烦意乱。
她抱紧膝盖,下巴顶在膝盖上,一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模样。
好在,不是恐惧。
文姜寿犹豫了许久,才猛地攥紧被角,偏头问道:“你现在的样子,是因为看到了两个我,还是因为被它亲了?”
红筱九低低头,又把脸往膝盖里埋了埋,没说话。
窗外的蝉鸣一声嘹亮过一声,好像……蝉鸣一声,她的心脏就会随之跳动一次,带着她身体轻颤一次。
“没亲,”过了好一会儿,红筱九才回答她,她咕哝着,声音含糊不清,“没亲,差一点。”
文姜寿歪歪头,嘴角带起一丝浅笑——红筱九对自己还是心软的。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能不能暂时留在树纤岛,留在我家里住一段时间?”
红筱九没有回答。
她心情低沉,是因为她很混乱,面对两个姜寿不知所措,以及知道十年前自己身边有两个姜寿的震惊。
“既然从前有两个文姜,”她在想,“那当初跟自己提分手的会不会是后来出现的那个假的姜寿?但如果是那样的话,真的姜寿为什么不来挽留自己?也可能,不管是真的姜寿还是假的姜寿,都讨厌自己……”
而且就算她伤心难过,也不是因为刚才差点被姜寿亲了,相反的是,那时候,她希望姜寿亲自己,她并不排斥……
睡得太晚,又睡不安稳,红筱九醒得早。
她揉揉眼睛,躺在床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昨天的记忆尽数涌回脑海——很好,不是梦。
不是梦……
她在床上坐起来,神游了一会儿,随后燃起一股无名斗志——姜寿敢不放自己出去,那自己就烦死她。
于是她窜下床,跑到二楼哐哐拍文姜寿的房门,门锁着,她又开始大喊:“姜寿——起床!我要出去散步!闷死我了!”
没有回应,静悄悄的。
楼上楼下都溜了一圈后,她才意识到文姜寿不在家。
她不抱希望地去拧入户门,结果很明显,锁着。她一转身,就见黄猫慢慢悠悠地从客厅里走出来。
“喂!”于是她喊了它一声。
猫儿顿住脚步,扭头看着她,要落不落的前爪弯曲着,悬在半空中。
“你家有没有备用钥匙?”
猫儿落下爪子,甩了一下尾巴,扭头就走了。
她跟在它后面,往楼上走去,“你知道你有两个主人吗?你能分清楚她俩吗?你应该能吧,不都说猫驱邪避凶么,你身上有没有神神秘秘的超自然力量?话说,你真的是猫吗?你会不会跟姜寿一样……”
黄猫在楼梯上蹦跶着,慢悠悠往楼上走,红筱九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它后面喋喋不休。
“你之前是不是野猫?你看起来抓老鼠很厉害。你的名字叫什么啊?姜寿有给你取名字吗?你的颜色是姜黄色,倒是和姜寿挺配的,叫你姜皇后怎么样……”
文姜寿会不会被红筱九烦死不知道,黄猫可能先被她烦死了。
它跑到三楼,大摇大摆地窝在了红筱九的床上。
跟上楼的红筱九才发现自己房门外面贴着一张便签: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来,厨房里熬着粥,如果你醒的时候粥没熟,冰箱里也有三明治,记得吃药。”
她撕下标签,匆匆瞥了一眼留言,然后就出神地盯着便签右下角的一团黑。
一团黑也不妨碍她认出来,这是一个画了一半又被涂黑的严肃的生气的表情。
她记性不好,总是丢三落四,从前上学没有手机,姜寿就会在每天放学前写一张便签放在她的笔袋或者书包网格兜里。
因为姜寿觉得笑脸很随意,而生气的脸则代表着郑重的认真的提醒,所以她每次都会在便签右下角画一个立着眉毛嘴角下弯的生气的脸。
一开始姜寿用的是荧光色便签,显眼,但丑丑的,自己连看的欲望都没有。
不得已,姜寿就换了漂亮的可爱的便签,粉粉嫩嫩的。
直到现在红筱九都记得,某一天放学前,姜寿趴在桌子上写便签,但写着写着,她就鼓起一边腮帮子,背挺得越来越直,眉头也越来越拧,最后她嘶了一声,停下笔,看着自己,说:
“怎么感觉我像是在给你写情书?”
当时姜寿傻乎乎的表情,让红筱九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笑,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笑容又立马僵住了。
她指尖摩挲着那片混乱的黑色线条——画表情是习惯,是下意识的举动,但她俩的关系已经不似从前了,所以姜寿才会画了一半,又涂黑吧。
红筱九捏着便签,又眉毛一挑——姜寿能坚持不懈地给自己发了六年的信息,或许就是从前每天写一张便签给她训练出来了吧。
突然,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她抬头看去——窗户外有一只麻雀,黄猫的爪子正按在玻璃上,妄想捉住小鸟。
这倒提醒了她。
转眼间,她就站在了一楼客厅的窗户前。
接着,费力地高高扬起一把沉甸甸的木头椅子。
她深呼吸一口气,攥住椅子背,蓄着力气准备砸破玻璃。
但下一秒,她猝然睁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她在做梦,那就是这世界彻底癫了。
文姜寿回来了,她似乎受了严重的伤,被人搀扶着,而旁边扶着她的人,是——
自己。
是红筱九。
是另一个红筱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