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筱九最熟悉文姜寿的身体,就跟文姜寿最熟悉红筱九的身体一样。
因为刚哭过不久,红筱九的眼眶和鼻头仍是红红的,眼底也隐隐泛着晶莹的泪光,她又跟饿极了的仓鼠一样,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忙着夹菜,还忙里抽闲接过文姜寿递给她的一杯水……
“你睡在三楼。”
吃完饭,文姜寿大体跟她说了一下房子里的布局,然后拎着她的行李箱上了楼。
红筱九脚尖磕着地,故意拖拖拉拉地走。
等文姜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她就揉揉自己的脸,清了清嗓子,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尖叫。
闻声,文姜寿心一悬,慌忙赶下楼,途中差点摔下楼梯,然后刚到一楼就与红筱九撞了个满怀——事实是红筱九故意蓄力往文姜寿身上撞,她是想把她扑到在地的,但没成功就算了——她紧搂住文姜寿的腰,往文姜寿怀里缩,一副柔柔弱弱六神无主的模样,“姜寿你家里真的闹鬼!刚刚储物间的门又响了……”
她一面哭哭啼啼,一面暗暗摸向文姜寿的口袋。
而情急之下,文姜寿遵从自己内心的担忧,下意识地抱住了红筱九,结果可想而知,灼痛似铁锥刺穿她的血肉,她痛到忍不住往红筱九身上蜷缩,头都垂到了红筱九的肩膀上,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是红筱九在支撑着她,幸好她后背紧挨着楼梯下的储物间,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捱过身上的痛,文姜寿才感觉到红筱九那不安分的在自己腰上和胯前游走的手。
偷偷摸摸搜钥匙的手。
原来如此……白担心一场。
但是真的很痛……抱住红筱九的那一瞬间,身上的剧痛就像是红筱九往自己身上插了一刀。
文姜寿有点筋疲力竭,她仰仰头,在红筱九头顶上笑着轻叹了一声,顺势将计就计。
红筱九趴在文姜寿身上,摸了一顿也没摸到钥匙,反而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自己的屁股,然后她一抬头,就看见文姜寿手里捏着自己的手机。
“还给我!”她踮起脚就去抓。
文姜寿立马高举起胳膊,同时微微俯身,低头看着红筱九笑。
虽然她深喘着气,像是累极了一样露出略显疲倦的难受的笑容,但这笑容搭着她盈着一点笑意的黑棕色眼睛,很好看。
与此同时,红筱九的掌心还按在她怦怦跳动的胸口上,她看着近在眼前的她,有短暂的愣神。
“暂时替你保管。”
文姜寿的气息扫在红筱九的下巴上,让她痒痒的。
“不要!”她按住文姜寿的肩膀,蹦跳着去够,“还我!”
文姜寿抓着楼梯扶手踩了几步台阶,跟红筱九拉开距离,然后她点亮手机,屏幕上蹦出来的自己的名字不禁让她一愣,随后她笑了。
意味不明的浅笑,有一丝柔情,有一丝哀伤。
“你笑什么?”
“你的手机是怎么坏的?”文姜寿笑着斜靠在楼梯上,撑在背后的胳膊微微发抖。
红筱九扭头不答。
“该不会是翻黑名单,看到我的名字,一气之下把手机摔坏了吧?”
“不是!”
为了不让文姜寿误会,红筱九又急忙补充上一句:“是它自己莫名其妙突然坏的。”
“哦,这样啊。”
但急来的一句补充似乎让事情变得更耐人寻味了。
“你爱信不信!”
红筱九抬起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笑得有点春风得意的文姜寿,忽然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她大惊失色,怕被文姜寿发现自己的异样,就低头咚咚咚上了楼。
红筱九的脚步声消失后,文姜寿的笑容转瞬间消失,她抱紧自己,哆嗦了一下,然后双膝一屈,伏跪在了楼梯上……
盐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了整个卧室,文姜寿耷拉着肩膀,萎靡不振地抱着花盆走进房间里。
她反手关上房门,没有开灯,直接走到落地窗前,把花盆放在洒满月辉的高脚桌上,凝望着天边一轮巨大的月亮。
皎洁无瑕的月光落到她黑棕色的眼瞳里,如一群迷路的雪白蝴蝶飞舞在无边无际的黑色荒原山川里……
门那里站着一个东西。
就在文姜寿背后,在月光勉强照到的门缝边,有一双脚——深夜里,有东西到访了。
门把手从未传来声响,但卧室里,房门前,一个有手有脚的人状黑影紧贴着房门立着。
头,朝着文姜寿的方向。
它没有五官,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立在门前一动不动,跟脱离地面的囚禁能够自由活动的影子一般,从头到脚,身躯四肢都是黑黢黢的,但黑夜本就容易模糊人的双眼,所以刹那间,一恍惚,它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黑暗遮住了它的眉眼,月光恰好照着它的鼻尖和嘴唇,以及鼻梁上的一颗痣。
它很平静。
文姜寿头都没回,眼里漫上怒意,声音冷冰冰的:“你为什么吓她?”
闻言,它的嘴角瞬间如同锋利的刀尖一样高高勾起。
在清冷的月光下,尖锐的嘴角好似真的泛出了令人胆颤的寒光。
它在笑,是阴谋诡计得逞的笑。
也是按捺不住心动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