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他还是没来。
灵珰拿起手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空荡荡的房间里满是忽明忽暗的光。忽觉有些可笑,在一幢房子里,他就在隔壁,她却在纠结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吗。
但,不敢去。
可是,想他。想的睡不着。
是这些日子被他宠着爱着惯坏了吗,灵珰翻来覆去,哪种姿势都觉得不舒服。开车回来一路无话,气氛僵硬的像是结着厚厚的冰。他回来便进了书房,现在,凌晨了,他还不回来。
温软的大床今晚似乎格外宽敞,灵珰一人躺在上面,凌乱的甚至找不到哪里是左手边。阳台的落地窗关的不紧,透着寒意的夜风顺着不起眼的空隙慢慢渗进来,竟很快逼走了天鹅绒被里他残留的最后一丝暖意。
等一等,很快就会睡着的。嗯,再努力一下。
下一秒。
下床,踩了拖鞋便往书房去。
灯光并不暗,尹南浔清俊淡漠的脸上无甚表情。
灵珰怯生生的站在门边,一只手背在身后不断摩挲着冰凉的门把手,低低道,“阿浔,好晚了。”
“嗯。”不辨喜怒的应声,伴随而来的是轻微迅速的软软声响,电脑键盘的声音。
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灵珰心里空落落的疼,却仍是勉出一丝笑来问道,“你不困吗?”
“你困了就先去睡,不用等我。”
电脑屏幕透出机械冰冷的蓝光,从灵珰的角度看来,那色浅的薄唇,几若未动。指节翻飞,敲点出惊人的才华。绝美的五官立体又寒凉,他是无暇,亦无意对无关紧要的旁人展露出甚些表情吧。
她还怎么说。
“哦,那我……不打扰你了。”嘴角的笑涩的发苦,毛细血管丰富的内里唇肉仿若失了灵敏,被坚硬的齿私下拉扯至满口咸腥时竟也不觉得痛。可总要有些表情,那窘迫,才不至于太明显。
默默转身,小心翼翼关门。
廊上的灯刺目的亮着,把空空的心脏照成不知所措。灵珰愣愣的站在门外,突然便不知该往哪里去。
房内。
男子见着房门被那双素手轻缓合上,目无温度转过头,继续对着屏幕。
尹南浔,你赢了。
你表现出厌恶被打扰的样子,所以,不想见的人走了。
演的成功。
倏而起身,快步往窗边走去,恍若缺氧的鱼。
身后那方触手冰冷的坚硬长桌上,电脑屏幕上,有些可笑的东西。
字符,拼音,英语,输入法杂乱无章,却逃不过一个名字。
尹南浔勾唇一笑,嘲弄这夜。差点,便连自己也骗过了。
满屏无奈。
僵坐整晚,想的,是谁?
她红着眼眶,在褚极光怀里,那表情悲伤又无助,她在难过什么?
这长夜寂如黑洞,放眼望去皆是苍凉。
在我身边,你难过的究竟是什么?还是说,其实你难过的就是……在我身边。
夜色愈见深浓,曙光来临之前,黑色像是蘸了最绝情的毒,鞭打着每个孤身一人。一个不防被抽打的遍体鳞伤,毒汁漫进伤口,沿着血管堂而皇之奔莽,他徒劳的妄图用口来吸,却不想怎么也来不及。毒液延进五腑本已是不可逆,可悲的是他满口亦染了血,红的那样鲜明,以至于谁都看的出。
尹南浔在漫漫长夜里久久站立,久到手脚……心都麻痹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十分钟,或许……几小时,尹南浔垂了眸,停顿几秒,转身。楼下冰箱里有些东西要拿上来,她的手估摸还肿着。
却不想,房门打开一瞬,谁的心脏,猛然停了。
她抱着双腿,靠在门边,缩成小小的一团。黑色长发凌乱的披在肩上,她的脸埋在膝盖里他看不见,能看见的只是,这冰凉夜色里那纯棉的薄薄布料覆盖不到的地方起着一层层细弱的颤栗。
尹南浔愣在那里。
他记忆里她不是第一次这样等他。多年前,在那家现在早已不存在的小饭馆门口,她也是这样,不问原因,只是蜷缩着等。
他认定等是最愚笨的方法。
他愚笨了五年。
尹南浔生来便是少言的人,灵珰活泼,有时甚至闹腾,但二人自问,其实是一样的人。生了矛盾,除却极少数情况下会以灵珰耍赖到底或尹南浔难忍壁咚的虐狗方式解决,大多数时候,他们会选择冷着。她不问,他也不答。
而最终,受不了想念的人,会先开口。
“不是让你困了便去睡吗?”先开口的人,嗓子有些莫名的哑,好似含了一口粗沙。
冰凉坚硬的地板让人冷的骨肉生疼,灵珰根本没睡着,听到开门的声响便抬了头,此时有些不知所措的仰头望着尹南浔。
“嗯。”灵珰也不知此情此景自己该从容一点好还是接受理所当然的尴尬,所以脸有些微红,只能窘迫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进房间睡?”她怕冷的紧紧抱着自己,那红肿的手面扎眼的抓握着衣角,尹南浔突然便生了愠怒。
他骤然冷厉的口气。灵珰吓了一跳,也突生出些委屈,低头对着光裸的膝盖低喃,“可是你不在……我一个人会怕。”
孤独是蹲在门外的夜,寂寞是守在屋里的灯。我怕一个人时屋里的那盏灯,也不想你一人长对那漆寒彻骨的夜。
我想陪着你,哪怕知晓,你不愿。
尹南浔一愣,不再说话,俯身将灵珰横抱起,那纤弱的身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些,尹南浔大手不禁紧了紧。
他一抱上,她便自然而然的往他怀里靠去,一双藕臂环上尹南浔颈项,螓首的位置……樱唇大约对着的,是男子精干的锁骨。一系列动作,神态自然而然,无丝毫牵强矫做。尹南浔大手一顿,眉,却愈发紧了。
大约是真的累了,甫一沾上那张柔软熟悉的大床,灵珰疲惫了一天的神经便开始混沌迷乱起来。
尹南浔一手将轻如羽扇的绒被拉好,正待将另一手抽出,却被人缠上了颈。低声道,“我去关门。”
不知是强撑还是意识到他好像要走,灵珰好似突然清醒了些,紧着手臂不肯放,凑向他时笨拙的带着被子沙沙的响。呼吸温热又慵懒,吹息在男子偏凉的颈项,灵珰眯着眼低喃,“不给走,在这陪我……”
进门时抱着灵珰不方便开灯,窗外又冷漠的无星无月,屋里,是模模糊糊的暗。
低俯着身子,一侧肩臂被人压在身下,颈也被牢牢圈着,那姿势该是十分不适。血液回流重重阻滞,从皮,到肉,终于,连累到心。
尹南浔在一片黑暗里久久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听着她规律轻缓的呼吸,濯黑的眸,坚硬的躯,一动不动。
你让我不要走,我便不走。
你让我留,我便一动不动。
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留下,是不是只是因为你会怕?你不愿一个人,即使陪你的……是我。
尹南浔在不见边际的寞寞青黑里找寻,寻到她的眼睛,然而它闭着,不肯给答案。
……
平日里也不见得睡得好,经了昨日诸事,灵珰本以为定会难逃整夜的噩梦,却不想睡得格外安稳,直到闹钟响了,才惊觉自己已是没心没肺的睡到太阳高挂。这闹钟是她买了新手机便定好的,七八九点各定一个。定法是新号码打给陆停北时他语气严厉嘱咐的。大约是怕她又睡得不晓时间吧。其实没必要的,回来后,尹南浔每日都要叫醒她的。
尹南浔从以前便醒的早,买了早饭才叫醒她,她眯蒙着睡眼吃早饭的时间久了,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便提议说阿浔你早点叫我吧,我们轮着买早饭。尹南浔嘴角的嘲笑一点都不含蓄,斜睨着把粥推过去,你买的那叫午饭。
下了楼,空空的。
灵珰苦笑,他这么忙,元灵珰你是无理取闹。可是,真的……他在该多好。
正想着,“元小姐早。”
灵珰一惊,回头看去,是陈默。有点汗颜,未免尹南浔多想,灵珰现在都是只留一个九点的闹钟以防万一,所以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哪里还早。
“你也早。”灵珰一边囧囧的答着话,一边想着陈默你是真善良还是高级黑。“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恭敬的立在门边不逾步,陈默答道,“今天是元小姐预约体检的日子,总裁让我来接您。”
体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