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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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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湛蓝,只有远处停着一片卷积云。如同一只巨手将蓝色棉布撕开,露出其中包裹的白絮结块的棉絮。

岑俞的手指动了动,阳光微弱的暖像一张温热的毛巾轻轻敷在他的手背上。漫长的雨季在玻璃窗上被蒸发的水渍中走向结束。人不论如何忍耐潮湿、忍耐阴冷,忍耐压抑和苦闷,还是会在阳光照耀的日子里生出“活下去真好”的念头。

岑俞曾觉得自己的血管都在大雨中泡黄长霉,再见太阳,仍会有想晒被子的冲动,抱住散发螨虫尸体味道的被子,院子的另一边在邬女士腌泡菜,岑老爹在擀面条。

岑俞伸手虚抓了一把空气,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右侧的太阳穴突然被电了一下,大脑的神经和腰腹中的器官通通在身体中掀屋拆桥,疼痛让岑俞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他不记得喝进去了多少,只隐约记得吐了三次,最后一次吐在一个又热又暖的枕头上。

岑俞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用手肘把身体从桌子上支起来。他有些庆幸自己的好身体,只需要忍耐宿醉后的疼痛就可以清醒地活动四肢,不用太费时的修养。酒精沉淀让他的脚和膝盖都僵硬酸胀,左腿要更严重一些。他只好扶着圆桌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一边走一边四周瞟,胡国鹏抱着桌柱子侧躺在地上,黎子秋和罗朝在沙发上睡得七零八落。一个头朝上,一个头超右,两个人的腿以一种诡异的锁扣状缠在一起,有点像墙来了里镂空板上的题目动作,在他俩周围描一圈白虚线更像是某个情杀的犯罪现场。

岑俞想着,轻笑了一声,从包厢里慢慢挪出去。僵麻感慢慢被代谢掉,岑俞活动了一下脚踝,轻手轻脚从走廊下到一楼摸进厨房。他的胃中像坠着一个边缘尖锐的石块,肠道每挪动一下,都有类似肉被尖石刮破的钝痛。推己及人,另外三个比起他的情况大概也是同病相怜。

岑俞挽起袖子,把锅和瓷碗用开水烫了一遍,开始备菜做汤。把韭黄洗净切丁,开四根王中王切丁,放在一起备用。起锅烧水,水开后,加入少量盐、胡椒调味,打四个鸡蛋,加入韭黄和火腿丁,倒一碗水淀粉煮开,碗里放香油和醋盛出。

汤偏淡,入口很鲜,作为一碗醒酒汤算好喝的那一类。岑俞把自己的份例喝完满意地眯起眼点了点头,端着餐盘把余下三碗送上去。在距离包厢还剩两米的位置,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不能把他们叫醒,如果他要逃离这里,他害怕面对分离的场景,害怕那种不舍的眼神会让他失去出走的决心。

岑俞转身下楼,把做好的汤放在案台上,决绝地看着三碗冒着热气的汤,拔腿冲了出去。机械的电子音在他身后响起,依旧口吃迟钝。

“再……再再再见……”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碾着、咬着,双腿在灰色的水泥路上交叠出虚影。他的肺被空气挤压,像两个干瘪的气球挂在他的肋骨上,空气不再在其中流通,他的口鼻中只能呼出恐惧。五年的行李收拾起来,一个背包就足够了。他兜着那些轻飘飘的衣服站在车站滚动屏下面时,有些恍惚,仿佛真正轻飘飘的是他的梦想。

岑俞临行前翻出了一件灰绿色的翻领夹克,被压在柜子的最下面有一股灰尘的味道。这是他来赛洛阳时,邬女士给他买的。后来越混越差,邬女士的电话不敢接,连这件衣服都很少穿了。赛洛阳只有两班火车,常常延期。岑俞进站后蹲在月台上看着远处的山上的鸟,飞了一群又一群。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岑俞的心脏随之空了一拍。夹克的装饰口袋和拉链很多,他手忙脚乱了找了一阵,手机屏幕亮起,是某音乐软件的扣费信息,岑俞暗骂了一声造后,把手机塞进了裤子兜里。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大脑空白的十五秒,他不敢细想自己在害怕什么。

再次双手插兜时,左手似乎拱到了什么,岑俞把拉链拉开,摸到内层,左边有一个线缝的小兜,岑俞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纸币发黄,但很平整,看得出是新钱。五百块钱静静地待在那个小柜子的最里面,听岑俞的夜号和买醉,如此五年。

岑俞手中的纸币被捏皱,被他郑重地捋平叠好,重新放回内层的小兜中。火车的蒸汽在地平线上腾起伴随中“嗡——”的声音在视线中四散,红色的铁皮车门缓慢打开,乌蒙蒙的人群像青花鱼,左右摇晃着向车厢中挤,岑俞捏着背包带,被人群挤得左摇右晃。座位像切开的石榴,岑俞在五座中间的位置上并不能看到窗外,事实上,他甚至被挤成了一个苹果核,连手臂都举不起来。

火车急匆匆地冲了出去,像赶集的骡子,带着汗臭和沉重的行李,乱七八糟地往前跑。

转第三次车时,距离岑俞离开赛洛阳已经过去了27个小时,那股奇妙的背叛感随着距离的拉大渐渐平淡。岑俞蜷缩在候车大厅,手机屏幕的亮度很低,淡淡的光呈现出鸭蛋青的颜色,在岑俞的脸上投出一团光片。

夜里温度渐渐降下来了,岑俞从包里拿出一件厚外套搭在腿上,手指上下滑动银行信息。事实上,他只有三张银行卡,一张九块五毛八,一张三十二点六,最后一张卡里有三千一百九十三块八毛一。这是他五年下来全部的积蓄,岑俞滑来滑去,数字在他眼睛中模糊又清晰,唯一改变的只有他越来越重的视疲劳。息屏前,岑俞把所有的自动扣款都检查了一遍,定了三小时后的闹钟,把外套扯了扯,枕着背包睡着了。

从汉城回塔西没有高速,只有一辆开了二十几年的绿皮还在运营。岑俞背着黑双肩包,在堆着一大包生鲜,水果,和腊肉的货物堆里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坐稳,混乱的气味直冲他的鼻腔,岑俞都没忍住干呕了一下,急忙从前座的夹层中把塑料袋抽出来,红的白的乱吐一通,一时间,车厢的味道更加复杂了。

岑俞的喉管胃酸不断翻滚,他的手肘撑住卫生间的铁皮门,双脚之间的缝隙能看见快速移动的枕木。他的胃彻底空了,连吐也吐不出了。

从火车站走出来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十三分,看到星星的那一刻,岑俞居然有种要落泪的冲动。塔西是个小县城,城市建设几十年如一日,和他离开的那年并没有什么变化。火车站门口依旧是永和豆浆,蔡林记和沙县,广场的便利店永远有一个大的电热锅,里面煮着各种饮料和矿泉水。

岑俞捂着空空的肚子,走到便利店门口,老板坐在凳子上侧着头听有声书。

“老板,有吃的吗?”

“萝卜包子,泡面,烤肠。”老板头抬也不抬,往嘴里扔了一个汽水糖。

“两个包子,一瓶奶茶。”

“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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