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是第一节课结束。
这节物理课是试卷讲解课,卫童飞为了不让她缺课,剩下的时间就让许清颂给她讲错题。
俞晚一开始怎么也不能进入状态,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他那句话。
许清颂也不管她,自顾自地讲着,等俞晚反应过来,客观题部分他讲了大半,她如梦初醒,赶紧拿红笔在旁边记着计算过程。
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许清颂慢慢放慢了语速。
结束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出门。
俞晚终于找到机会,也终于鼓起勇气,小小声地对着他说——
“我现在也不是很想和你做朋友了。”
她一定是在报复他,报复他那天说的那句话。
许清颂轻嗤出声,低下头打量着她,一双有点儿上挑的眼睛,却顶着一张圆润可爱的脸蛋,说出来的话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反而令人觉得发笑,像某个生气小兔子报复的小把戏。
他了然地“啊”了一声,又觉得此时此刻,似乎应该配合她做出受伤的表情。
可许清颂做不出来这样的动作,于是他抱着手臂,就这样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俞晚被他的目光盯盯不好意思,步子开始变快。
到后来,她扭过头转身就跑。
她很少有这样跑步的时候,步子又快又疾,耳畔的风像龙卷风刮过沙石地时发出呼啸的声音,俞晚无比清晰的知道风暴的中心因谁而动。
走到走廊尽头,俞晚渐渐停下脚步,她慢慢平缓着呼吸,脑袋出现短暂的思绪空白,就在这时候,无意识和身边某个人擦肩而过。
梁音美“呀”了一声,无比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胳膊。
俞晚扫了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句,“对不起。”
“长没长眼睛啊。”
梁音美小声嘟囔着,她的目光落在俞晚的脸上,不大善意地打量着,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看着她说,“你是那个叫俞晚的吧?”
旁边和她一起的朋友随口问:“俞晚是谁?”
“就是我们班那个新来的啊,一来就考倒数的那个。”梁音美笑了笑,故意看着俞晚说,“喂,我们这次差点因为你均分低于2班了,你自己成绩差就算了,可别影响我们排名。”
俞晚被这话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身边都是各个班级的同学,梁音美嗓门高,话一落,她感觉身边人的目光都好像若有若无落下来。
“因为很多内容我都没学过,我会好好跟上你们进度的。”
闻言,梁音美嗤笑一声,冷冷撂下,“白费力气,天分就摆在这儿。”
俞晚垂下眼,梁音美走的时候故意狠狠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反应慢了一拍,后知后觉感受到的疼痛,连同心里泛上的自卑一起。
俞晚一直都知道,莲都一中作为全省名列前茅的五星级高中,向来都是一群恃才傲物的天才聚集地。
梁音美是其中的天之骄女,她对俞晚这样的普通人嗤之以鼻。
不仅仅是她,几乎这里所有的人都这样看待她。
俞晚一直都知道。
不能改变生存的环境,她只能让自己努力适应这些目光,其实有句话梁音美说的没错,人的天分就摆在这儿,与生俱来的东西永远是人生最长距离的分界线,她可以用更多的努力来填补一米的距离,却没办法一下填平一百米的差距。
她要怎样和一群快要到达终点的人赛跑?
俞晚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走的慢一点也是走,她向来乐观,说服自己抛掉这些杂念,如常进教室听课。
这节课许清颂没有进来上课,上课的老师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好像全当教室里没有他这个人。
俞晚沉默着把分发下来的试卷给许清颂留了一份。
到下课的时候,教室里氛围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家各自找着朋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俞晚看了眼课表,知道是每周唯一称得上是休息的体育课。
一周前,周令仪曾经隐晦地找她谈过话,大意是说她现在的学习进度太慢,跟不上班级的整体节奏,她拿出一张以身体不适为由的长期假条。
俞晚很乖巧地接受了她的安排,从此失去了这学期的体育课。
不过这种大型团体聚会活动,俞晚想,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操场上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掏出书包里崭新的习题册,一笔一画写下自己名字。
教室里的声音渐渐散去,俞晚一颗心完全沉浸在笔下的题目里,终于,最后一道难题被她攻克,手里的黑笔也用尽最后一点墨水,完成了它的使命。
离下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俞晚动了下酸疼不已的脖颈,换上一根崭新笔芯,她一边扭动手腕,一边往门后的垃圾桶走过去。
口袋里还有零零碎碎不少的垃圾,剥完没来得及扔掉的糖纸,多余揉捏在一起的纸巾,俞晚站在垃圾桶面前,开始慢慢清理这些杂物。
还在上课的走廊很安静,隔壁2班传来卫童飞慷慨激昂的讲课声,俞晚垂着眼睛听着,渐渐的,她在讲题的声音里又听见熟悉的女音。
是中途逃课回来的梁音美,她正挽着同班同学笑吟吟回来。
没办法,室外骄阳似火,她热的难以忍受,回来偷偷拿藏在书包里的手持式电风扇。
梁音美一直都是喋喋不休的性格,说话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就能够听见。
即便俞晚想要刻意忽略,她说的每句话还是飘进了耳朵里。
梁音美说:“卫老师就偏爱许清颂,明明他作弊了,还要再给他一次重新考的机会。”
“真搞不懂他这种人是怎么混进我们1班的。”
傅暖曦笑了笑说:“人家有实力,次次都考第一,总比空降的那个新来的好吧……”
她顿了一下,隐晦的没有再说,梁音美却很快接上她的话,跟着吐槽道,“你说那个俞晚吗?成绩差的要死,真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呆在这里的。”
“哎?我妈不是在医院工作吗?你猜她在医院看见谁了?”梁音美压低声音,“许清颂他妈。”
“真的假的,你妈不是在精神病院工作吗?”
“真的,上次填报家庭信息,我看见许清颂妈妈的名字了,我跟我妈确认过了,字都是一样的。”
议论的声音随着抬起的脚一同跨过了门槛,被推开的后门,俞晚就站在门背后的垃圾桶边。
近在咫尺的议论,她难捱地咬住下唇,一个人默默躲在门后。
门和墙近乎平直的折叠,俞晚感觉连呼吸都开始变变得逼仄,她偏过头,视线转向那一点点窄小的缝隙,她借由这一点空间艰难地喘息,也艰难地释放心里所有的难过。
忽然,她在余光里瞥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黑色短t,外套懒懒散散搭在手臂上,瘦而挺拔的脊背,几乎是余光触及的一霎那,俞晚就可以确认——这个人是许清颂。
比起俞晚,许清颂似乎更能引起话题的共鸣。
教室里梁音美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探听到的消息,新和旧的交织,有关许清颂的一切都被以一个玩笑口吻端上台面。
俞晚下意识又往外面瞥了一眼,窄小视野里属于许清颂的部分已经消失。
她太明白这样难堪的感觉,所以也理解许清颂离开的选择。
正这样想着,她慢慢垂下头去。
头顶被大一块阴影覆盖,渐渐,那道让她喘息的窄小门缝变得越来越大。
俞晚起初还没意识到,后来垃圾桶旁边出现一截修长完美的手,捏着一个废旧的小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