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孙郗睡着了没听见,要不然会被他笑掉大牙的。
孙郗没睡,连醉酒也是装的,当然听得见丁甯说了什么,不过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自然无视她的肺腑之言。
节气已至腊八,俗话说得好过了腊八就是年。三亚的街头繁华随处可见,似乎全世界所有的霓虹都挂上树梢、房顶、店铺的门口,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人潮汹涌,表演杂耍舞狮的艺人大声吆喝,不同肤色的游客拍手称快,空气中铺满焰火的硝气,少男少女的青春气,各色吃食酸甜苦辣的气息……混杂一起就是大家口中的年味儿。
丁甯和孙郗误入喧嚣热闹的人海中,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人,都是光。他们被少男少女裹挟着,团团的彩晕分明就在眼前,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月亮底下,大海的边缘,大捧大捧的烟花此起彼伏把夜空照得湛亮,一整条街的人尽仰头张望,如痴如醉,如癫如狂。
孙郗微微仰起头,热气腾腾的晚风吹拂他的发丝,灯光映亮他侧脸,远处的焰火落入他的眼眸里,时而明亮,时而黯淡无光。
他素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此番被丁甯强行拉出来,起初老大不情愿,逐渐被热烈的氛围感染,紧绷的嘴角也随之放松。
人越聚越多,越多越聚,似乎这条街就是万有引力的地心,想要回到车上变成痴心妄想的事情,他们俩个人索性随波逐流。
到了人少的巷尾终于可以松口气,丁甯抬头去看孙郗,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洁白的衬衣紧贴腹部,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他也看她,眼神有点恍惚。
这才想起来,她出门前特意打扮过。平时总是素面朝天,只因他说,化妆不仅取悦自己而且是尊重他人的表现。
所以,她打算尊重他一次。
趁孙郗移不开眼,丁甯拉起他的手臂朝地铁站跑去。
不用猜也知道,“三先生”坐地铁,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遭。
站台上人满为患,孙郗进退维谷,他终于放弃抵抗任由陌生人与自己“亲密接触”,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许多第一次,我都为你奉献了。”
丁甯不怀好意地“碰”了他一下,问:“这个呢?第一次给谁了?”
孙郗反问,“你给了谁?”
丁甯洋洋得意,“反正不是你。”
见他脸色难看,又蹬鼻子上脸道,“听说你们大户人家,七八岁的少爷就有通房丫头了,太操劳了吧,身体吃得消吗??”
孙郗“碰”了她两下,心神荡漾却面不改色:“消得很”。
赶上高峰期,车厢里人挤人,丁甯紧挨地铁门口,孙郗站她身前。
她感觉他又生气了,原因很多,比如硬把他拉进地铁站,比如上车前的问答,又比如他刚刚被人踩了一脚。
十七八岁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看见帅哥两眼放光,捂住嘴巴说对不起。
她真怕孙郗打那个姑娘,毕竟他从来不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姑娘也是倒霉,踩谁的脚不好?非要踩一个八辈子不坐地铁的人的脚。
踩哪只脚不好?非要踩一只假脚。
其实孙郗的内心住着自卑小恶魔,他太在意残疾,反而活得如履薄冰。
宝石蓝的后备箱里,永远存放备用假肢,除了小郗阁的跑步机,他没在任何地方奔跑过。
车厢里环境沉闷,距离海边还有很长的路,丁甯百无聊赖,就用手指去捅孙郗的大翘臀,她笃定他虽然床上无德,但终究是有修养的人,不会和她斤斤计较。
受到刺激,孙郗的身体绷得笔直,鼻腔里长出气,反手精准地掐住丁甯的脸蛋,很用力地掐,疼得她直哼哼。
踩脚姑娘的注意力本来全投注孙郗身上,他这么明目张胆,那圆鼓鼓的眼睛便顺着手臂,落向丁甯扭曲变形的脸,又向上滑,用火辣辣的目光和她对视。
丁甯扬起下巴,宣示主权也好,挑衅也罢,人的内心总是复杂难辨,脑袋一热,她踮起脚尖环住孙郗的脖颈。
孙郗艰难地转过身,宽大的手掌由她的大腿滑上细腰。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心脏咚咚咚跳的很快,他的胸脯坚实有力,却仿佛要被里面的肉团撞破。
孙郗低下头,笑盈盈递上薄唇,丁甯其实很想吃那甜蜜,但公共场合,脸皮还是要的。她向四周瞧了瞧,踩脚女孩正打着电话,身旁的大爷呼呼大睡,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于是踮起脚尖,给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出了地铁,海边亦是人山人海。他们沿着石板小路慢慢向前,走走停停。
有卖花的女孩上前纠缠,丁甯本不想理会,孙郗夸下海口全部包圆,可他口袋里向来不揣钱,只好厚脸皮朝她借。
丁甯无可奈何摊摊手,没口袋的裙子是他选的,嫌弃她的包难看不让背,他们俩分明一样,财神爷甩袖子——蹦子皆无。
小女孩才不相信,拉拉扯扯不肯走。
见孙郗不耐烦了,丁甯取下头上的发卡和小女孩讨价还价,发卡价值不菲,巴黎圣母院前孙郗随手买来送给她。
小女孩不识货,只肯换一枝花,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
鲜花捧手心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丁甯百无聊赖,和小女孩的买卖让她口干舌燥,就把花瓣撕开来吃,甜丝丝的,味道还不错。
孙郗稍微怔住,他从未见过如此没有情趣的女人,不过很快释然,毕竟丁甯做出这种行为不足为奇。
他只是感觉自己的肝儿突然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