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还看到了你比的友好手势。”岑安补充,目光落到他提着的盔帽,“你换到332来了?”
“干扰神权的时候,我顺便改了自己的编号,以后跟你待一起,嘿嘿。”
“厉害。”
在注射疫苗的时候,D3向岑安提到过盔帽的作用,它是一种半侵入式的脑机交互设备。它通过刺激囚犯的脑皮层,将囚犯的神经意识短暂接入可控的虚拟世界,囚犯进行虚拟的劳作、接受教育改造,获得一定的“改造值”,消耗“改造值”在虚拟世界进行一定范围的休闲消遣。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只要身体机能保持良好,有足够的电量支撑,他们可以选择永不醒来。
岑安对这种单机游戏一样的虚拟世界不感兴趣。
他问毛叔,为何让诺阻止他接种零号疫苗,D3声称那疫苗是有利于身体机能的。
毛叔却摇摇头,说是白King授意给诺的,他并不知晓。
“那么,零号疫苗有没有秘密呢?”
毛叔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给出了和云渺一样的答复——零号疫苗临床使用三四年了,未曾出过乱子。
看来只能问白King了。
“你爹什么时候来找我?”岑安漫不经心地掐了一下祈肉嘟嘟的脸,被一掌扇开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祈,不是诺。
“你要不再试试濒死状态?”祈建议道,“我可以帮你。”
岑安:“……不用了。”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倒是可以帮你查一查。”毛叔拧着眉沉思,“说起来,零号疫苗牵扯了不少势力,虽是幸子生物研发,提案的却是做资源与环境研究的亚青环组织,能在辑魂监狱广泛推行,也跟一位政客有关——这三者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政客?谁?”
“贺时洄。”毛叔看他一眼,补充道,“江烬的姑父。”
“贺韶的……”岑安不确定,引导他接话。
“父亲。”
**
仿生人医生D3穿一身消毒水味道,手里拎着铝箱,按下摩天大楼的低速直梯按钮。他盯着梯舱门映出的自己的身影,疲惫的身形、过度工作后的麻木神情,让他和路人都不觉得自己跟人类有什么区别。
顶层有来自部队的末世级机械佣兵守门,戒备森严,但市长的家庭医生这个身份,让他一路畅行无阻。
宋连垠开了门,引他进入室内,D3敏锐地感受到空气里的低压。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开着一盏古铜镂花吊灯,少年跪在地毯中央,神情依旧桀骜不驯。深陷在暗红色沙发里的男人,手里夹着一支雪茄,好整以暇地瞧着少年。
“贺先生。”D3朝沙发里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贺时洄慢悠悠道:“来的正好。给他瞧瞧,嗑药了还是中邪了。飙车飙那么凶,一晚上干碎的车头数量累加起来,赶得上华景去年一整年的交通事故了。”
D3朝前刚迈了一步,就被贺韶赏了句“滚开”。
D3置若罔闻,将手轻轻搭在贺韶颈部做检查。他知道贺韶全身肌肉被麻痹,动不了,狰狞凶狠的表情没有任何杀伤力。
“贺少无事。”
贺时洄瞟了眼D3手里的箱子,吩咐道:“连垠,拖他去楼顶跪着,跪到认错为止。”
宋连垠走近贺韶,低声劝道:“认个错吧,小韶,一会儿还有雨,酸雨。他不在乎你真心假意,只要你服个软。”
贺韶翻着白眼:“少操没用的心,闭上嘴乖乖当狗不好吗?装给谁看?”
宋连垠耸耸肩,这孩子倔起来好赖话也不分……
一直到贺韶远了,房间里彻底静下来,贺时洄才问:“找我什么事?”
“黑杰克的事。有了点意外收获。”
“我现在腾不出时间收拾他。”
“我说完您就有时间了。”D3从铝箱里翻出一只纯黑色的匣子,放到贺时洄身旁的矮桌上,又翻出一份纸质文件,纸面上涌动着显微镜下细胞活动的录像,“你看,黑杰克的Y染色体来自祁越,一半的常染色体高度相似。怎么样,有趣吗?”
贺时洄抬了抬眼皮,抓过D3手里的材料。
D3道:“和他肌肤相碰的那一瞬,我就识别出了他的基因,太震惊了,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处理器出了错,专门拿回蓝医做的鉴定。现在,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他们是父子。”
良久,贺时洄放下那几张纸,目光锐利沉稳,“匣子里装的什么?”
“和黑杰克近距离接触的感受。我觉得你会需要。”
“你在黑杰克面前,没漏馅儿吧?”
“我很会演戏。”D3思索着,“我还帮了他。”
“你做的很好。”
贺时洄又抽出一支雪茄,D3俯身,熟练地帮他燃上。火光映亮了仿生人的脸庞,贺时洄盯着那人造的白皙皮肤出神道,“仿生人聪明到你这种程度,我都有些怕了。”
“我会对你忠诚的。”
“嗯。”
“那么,我们的约定,还能继续吗?”D3偏头莞尔道。
“当然。”
D3走后,贺时洄揉着眉心,呼吸渐渐急促。
他面上不显山露水,内心早已被D3带来的消息掀出了海啸。
脑机操控下,身边的墙壁碎裂坍塌,光线消失。他置身于一座四壁漆黑的房间,壁龛淡蓝的轮廓越来越亮,那里存放着一只意识盒,唤醒它的同时,他把D3带来的黑匣子放到半空,和它共享了那一段感受。
贺时洄对它说:“你有个儿子,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盒子沉默良久,缓慢回答:“我给他取名安,是希望他平安长大,不想他牵扯进是非。”
“什么是非?”
“无可奉告。”
“你知道吗,你儿子就是那个有名的21点黑杰克,现羁押于监狱,辑魂监狱。”
“匣子里的感觉,很久违……他是我儿,但他不是黑杰克。”
“你凭什么否定?”
“我知道你所不知道的。”
“那你儿子就是被陷害的喽?”贺时洄恶劣笑道,“有你这样的爹,他也没法儿平安长大啊。”
“他能出现在这里,也挺莫名其妙的。或许,这就是他的命。”
“你不担心他?”
盒子笑了:“阿洄,你期待一个死人能做什么?”
“你可以……求我帮忙。”
盒子道:“生前不曾思考的事,死后也做不出考量。我并非永生,我是过往,我已死去。阿洄,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一点?”
贺时洄摩挲着手腕上的沉香珠,忍着怒火,“那你为何……为何在那个人找上你的时候,能给出回答?甚至情绪失控?”
“那是我生前早已作好的设定,我现在的情绪没有任何意义。
“回去吧,阿洄。我知道你所不知道的。”
那是什么呢?祁越从来都无可奉告。活着的时候,贺时洄拿他没办法,死了更是了不得,只挑自己想说的。祁越,这可恨的谜语人……
贺时洄在黑暗中躺了很久。灯光重新亮起时,他的脸上也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他把宋连垠喊过来,问了很多和黑杰克相关的事。黑杰克从被捕到入狱,宋连垠是在场的。
“入狱的不是黑杰克。”
贺时洄突然道出的结论把宋连垠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勾唇冷笑:“看来我那位高冷少言的侄子,有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