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眼皮一跳。跟诡族那个神神叨叨的组织合作,研究出来的释梦机,能够通过睡眠中神经元的活动感知人的梦境,但也不至于厉害到连他梦里的人也看得一清二楚吧?
聂非雨说:“那小子,好像一直在招惹你。”
江烬离他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腮边的绒毛,他肤白,温润如玉的长相,如同羊脂白玉雕成的神像,典型的佛面蛇心。江烬太了解他了,往后缩了缩下巴。
“四年前,黑杰克攻击你的脑机之前,你从未做过那种梦。如今他真面目曝光,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不是黑杰克。”江烬简短道。
被黑杰克攻击脑机,是件不太好的回忆,江烬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聂非雨也就没再说下去。
“是不是周缇跟你说了什么,譬如我维护黑杰克,譬如我与黑杰克有染什么的。”江烬说。
聂非雨哑然失笑道:“还生气呢?周缇也真是,马上都是一家人了,非要呛你两句。”
“我没有生气。”
“可你爬上楼顶淋了雨。”
一股业火自心底“噌”地冒上来,聂非雨对他的管控,原来从未放松。
“所以你信了他的话,来翻我的脑神经?”
“别怪我,烬,我是个容易患得患失的人。”聂非雨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下巴,迷恋地看着他。
江烬强按捺住情绪,生硬道:“我对黑杰克,没有任何个人情感。”
“我当然信你,”聂非雨笑道,话锋一转,“跟监狱里的那位呢?至少是有怜悯、愧疚与不忍的,对吧?监狱内外都有狼觊觎他那条命,你不会心疼他了吧?”
江烬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起头。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监狱里的不是黑杰克!
江烬浑身冰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烛火跳跃,将聂非雨白净的面庞映得宛若修罗。“你今晚的梦,生理指标跟往常大不一样,尤其心率。你看见斗篷少年的脸了吧?是黑杰克,还是监狱里的那只替罪羔羊?”
沉默良久,江烬才移开他的手,坚持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梦中人的脸,聂非雨问了两遍,他隐隐察觉到聂非雨动怒了。
他爬起来,在床头找了根柑橘味的蜡烛点燃,馨甜的味道很快冲淡了泠冽的木质香。他偏头,莞尔笑道:“雨很大,在这儿过夜吧。”
“呵。”聂非雨笑了一声,目光越来越冰凉,“烬,在我面前,你不妨坦诚一些。”
他站起来,一掌钳住江烬的下巴,往自己身上带。
江烬撞进他怀里,脸颊碰到他衣上冰冷的金属配饰,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颤栗,双手撑着床瑟缩不已。”
“我知道了。”他垂下眼,不再开口。
他的伎俩,原来早已尽在聂非雨的掌握之中。他视线模糊了一下,脑袋里仿佛呼啸过冰原上的凉风,忽然又听到聂非雨问道:“你从哪儿给黑杰克找的替罪羊,他怎么敢调戏你?”
江烬思索了片刻,“那就是个会点黑客技术的……野小子罢了,没什么特殊。我第一次干缺德事,难免对他有愧。”
“你想说,让我别跟他一般见识?”
“没有,”江烬漠然道,“我只是好奇,你想怎么处置他?”
“既然是替罪羊,发挥好该有的职能就好,还轮不到我处置,想杀黑杰克的大有人在。譬如今晚,我看到一个白色的‘幽灵’飘进了辑魂,那是个非常难缠的家伙。”聂非雨凑近他,像是征求他的意见,“我可以调走青峰,让它们坐视不管吗?”
“随你。”江烬面上无所谓,心却紧缩起来。
聂非雨以指敲了敲他的肩,终于放开了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往外走去。
“你……不留下?”
他回头看了江烬一眼,后者一脸挫败地瘫着。
他没说话,走了。很多事情上,江烬古板得像是二十世纪的老古董,譬如坚决不肯在婚前跟他做,他当然也不会强迫江烬,留下来过夜并不会有惊喜发生。他知道江烬心里有气,但也料定他同情心再泛滥,也不敢跑去监狱阻止那个白色幽灵。
江烬这人,表现得赤忱,一心扑在人工智能法律研究上,剖开了看,内心和表面却未必一样白。
他对江烬很少像今夜这样直截了当地拆穿,更多时候保持着矜持与风度,享受他小打小闹般的谎言。他喜欢江烬,喜欢了很多年。由着江烬跟黑杰克交易,是他给江烬最大程度的自由,可江烬却有了让他看不懂的操作。
他捏着悬在胸前的小匣子,像是捏住了一颗心脏。
反正,江烬只能是他的,连身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