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淮安是被雨声吵醒的。
他此时躺在床上。
天早就黑透了,唯一的光源是他床头的烛台。
床帘被风掀开一角。
他看见端坐的贺佑年。
昏黄的灯光下,
他好像,
看到他眸子里的不忍。
但很快,帘幕落下了。
外面还在下雨。
雨大的让他心烦,
沉默终于将他的期待消磨干净。
“你还是,什么都不准备说嘛?”
谷淮安等了很久,还是没有回答。
他看不到贺佑年,也看不懂他自己的心。
他到底,
还在期待些什么呢?
手心的硬物刺得他生疼。
喉咙里压抑的话,最后却变成脸上的自嘲。
“我会送你离开。”
果然。
“我.......”
“不了。”
谷淮安打断了他。
“你还想骗我吗?”
下一刻,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我根本出不去的。不是吗?”
没等贺佑年说话,谷淮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我在进村前,遇见过一个大叔。他曾说村子里,先前在做一场法事。有个人,没有被送走。”
“我后来参加小祭,亲眼看见点燃的灵柩。花婆婆说,‘那个孩子还没有过头七’。”
“‘头七?’,呵,有没有觉得很耳熟?”
帘子突然蒙上了黑影。
谷淮安知道,贺佑年站起来了。
“这一路上,遇到的诡异太多了,我早就记不清了。再加上谐音,我一直没分清,到底是男是女。”
“可是......”
“呵。”
“为什么我会从幻境里带出这个!”
帘子被猛地拉开。
烛火下,一支断钗被高高举起。
谷淮安的脸白得趋近于透明,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着火,藏着怨。
“为什么,幻境带出了的钗,和我在前往小祭的花轿上找到的严丝合缝?”
“为什么,花轿上会有写着睢睢姐名字的书?”
“那个燃烧的灵柩,里面是不是睢睢姐的骸骨?”
“咳咳。”
酡色瞬间爬满了脸颊,眼里溢出了生理性泪水、
谷淮安却没管那么多,
一手撑着床,
仰着头,死死盯着贺佑年的眼睛。
“或者,咳咳,你回答我,这里还是幻境,对吗?”
终于,在谷淮安的逼问下。
贺佑年掀开帘子,另一只手撑在床头。
烛火摇曳,
庞大的影子,再次遮住整个墙壁。
雨声更大了。
一道白光短暂照亮屋子。
谷淮安被卡在贺佑年的怀里,脸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本能地向后缩。
那种,熟悉的,被狩猎的感觉再次浮现。
看着眼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突然意识到,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他又把自己逼到了危险当中。
贺佑年的身体不断逼近,
粘稠汹涌的情感随着视线牢牢地贴近他的身体。
“轰隆!”
他们越靠越近,
谷淮安下意识屏住呼吸,
心跳声此消彼长,
气息一圈一圈拍打在他的额头,鼻子,嘴巴,喉咙......
他初步判定为杀意,
并不由自主地握紧手里的钗。
再靠近,就捅死他。
可,出乎他的意料。
贺佑年擦过他的手臂,扯过滑落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随后,立刻后撤到先前坐过的椅子上。
仅此而已?
谷淮安有些茫然。
在松懈间,空气大把大把进入还没准备好的身体。
他再次被呛到了。
而这时,
一杯水,穿过帘子,递到他的面前。
“为什么?”
他问。
“你呛到了。”
贺佑年答。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可是我从来没有骗你。”
“怎么会?你明明......”
“我说过,你想走,我就送你出去。”
谷淮安愣住了。
贺佑年放下水杯,朝里伸出手。
谷淮安却朝里缩了缩。
最后,悬在半空的手,再次缩了回去。
过了很久,贺佑年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
“你想的没错。这里,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幻境。或者,我们一般称为临界。”
“临界是由無的怨念形成,一般会一直重复無最痛苦的时间。通常,这样的临界很好处理。只需要在爆发前,销毁执念之物就好了。”
“可是,这个和以往完全不一样。”
“这里,有七个已经有自我意识的無。”
“而且,更糟糕的是,七个無是人为形成的。”
“原来是想封印这片土地的阴物。”
“这个想法是有用的。但是,玄门估算错了一件事,这七个無,居然不甘心成为容器,还有自己的意识和记忆,滋养了更凶的存在,这下,可就完全乱套了。”
“你的同伴没有骗你,要想摆脱邪物,只需要像你刚刚做的,销毁無的执念之物。这样,他们的意识就会湮灭,身体再次变成封印的法器,邪物也就会被再次镇压。”
“只是......”
“很难,对吗?”
“是毫无胜算。”
谷淮安十指扣进被子里,眼底却冷漠地毫无生气。
“我第一次见,送人去死,说的这么不俗于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