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容芜。”
“喂。容子远?”
只穿着单衣的少年皱起眉,脸上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他缓缓睁开眼,撑着额头坐起来。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床头传来:“怎么这幅表情。你睡傻了?”
房间里就两个人。白也懒得把耳朵尾巴什么的收起来了。他支着下巴,一只手拿着书坐在床头,翻过一页的同时拿尾巴尖儿去勾容芜搭在床上的右手,把人类少年的那只手拱起来。
“清醒了没?昨天可是你让我早点把你叫起来的。”
容芜意识还没回笼,手就不自觉的顺着毛茸茸的尾巴摸了两把。过了几秒,他脸上那种怔然的表情才渐渐淡下去。醒了醒神后说道:“嗯……没事。”
“哎呦。做噩梦啦?”
白手上的书一放,感兴趣地说:“让我听听。什么梦能把你给吓着了?我都许久没有做过梦了。”
人类无奈的看他一眼,也配合的回忆了一下,最终摇摇头:“不记得了。只是觉得……这梦不太好。”
“这样啊。”狐妖皱了下鼻子,注意力又放回到书上来。隔了半天才想起来回一句:“别怕。你们人类都说什么……梦都是相反的嘛。”
好像被敷衍了。
少年闻言有点想笑。为白这一句随意而不走心的、但也显得尤为自然的安慰话。
他起身穿衣,扣盘扣的时候坐得离白近了些,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少年手里捧着的书的内容,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白——你在看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书。而是一册极厚的装订在一起的画像。里头画的全是两个一对纠缠在一起的小人,叫人类只扫了一眼就面红耳赤,扭头震惊的问:“这、这东西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他对这本画册的印象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本不知廉耻的下流册子是去年他过十四岁生辰那天,母亲差人送过来的。陌生的是,这种令还年少青涩的容芜根本不敢打开的启蒙读物,早在它被送过来的那天晚上、被他不知情的翻看了几页后,就被当做什么烫手山芋扔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现在这本册子居然被白拿在手里……
一想到这个画面,人类少年浑身热气上涌,一时忘了从白手里把那□□的册子拿回来,红着耳根急道:“你——你放才就是在看这种东西?”
“唔。对啊,从那个小箱子里拿出来的。”
白一指地上积了一层灰的带锁的箱子。那一看就是不久前才从床底拖出来的,脏兮兮灰扑扑的不说,上头的锁因年久失修早就断开了一半,斜斜的挂在边上,箱子里的东西一览无余。
“你房间里居然还有这种玩意儿?啧啧,看不出来嘛……”
对面白衣狐妖调笑的语气和用散漫姿态拿着那本不知廉耻的书籍的样子,让容芜很是尴尬。他作势要把那册子拿回来:“你别看这个——快些还我。”
白把手一缩,“哎,等会儿等会儿,这幅图我还没看仔细呢。”
眼看人类就要羞恼得头顶冒烟了,狐妖少年也没逗他了,装模作样的又看了两下,才让他把册子夺过去,嘴上却还不饶人:“你害什么羞啊。我们妖怪生来就懂这些事了。你不会还什么都不知道吧?容子远?那还不抓紧多学学。要不然以后娶了妻洞房花烛夜,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别人一准笑话你。”
容芜叹了口气,不跟他争这口舌之辩。
他把手上污秽的册子又放回到小木箱里,看着抱着自己尾巴笑得倒在他床上的狐妖,默默想。
他又不会娶妻,看这些有什么用。
两人磨了一会儿时间,等到终于收拾好,府里的早膳早已温了几个来回了。容芜没用上,不过临行前带走了一屉水晶包。
容府里老师傅的手艺,可不是外头能比得上的。就连装着点心的盒子也经过木匠的潜心研究。小食盒一共三层,里头是挖空的实木,容量不大,水晶包就小心的放在里面,包着一层隔味的木板。最外头还有镂空雕花的外壳。
这样做工精细的盒子,工匠报的价,足以抵得上一户平民一个月的生活所需。
但在江南这些世家眼里,也只不过是日常。
容芜是自己提着食盒上的马车。食盒里用来分隔食物的小隔板被他拆下来了——为了多放点进去。所以他没让别人代劳,怕到时候一不小心没拿稳,里头的卖相就不好看了。
马车走到漓江。江边还有几个不着急登船的公子哥儿,见了有容家家徽的马车便凑上来,亲亲热热道:“容兄可算是来了,来来来,上了画舫再好好叙一叙……”
一眨眼三四个公子哥儿聚过来,簇拥着容家的小少爷热热闹闹的上船。还有几个眼尖心细的少爷,对着一旁的仆从横眉竖眼道:“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没见着容少爷手里的盒子么?还不快去帮少爷拿着!”
容芜看了那人一眼,婉拒了这份殷勤。
江南小半个权贵圈子都在这儿了。容芜的位子早被众人预留下,是靠着窗的好位置,稍微侧过头就能看见江上粼粼的水光。
画舫上都是些坐不住的年轻人,雕花的金丝楠木八仙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稀有瓜果和名贵酒水,还有会玩的少爷叫来了好几个身姿妙曼的歌女——
寻常的歌姬上不了这艘船。那几个都是卖艺的清伶,又有名气,长得也漂亮。
画舫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技艺精湛的乐师在看台上弹着丝竹琵琶,柔缓的乐声在河水上飘飘荡荡,混进这一船的公子哥笑闹着劝酒的声音里。
更衬得这儿像个纨绔子弟聚集地。
虽然本来就是。
容芜暗暗叹了口气。
在江南的世家圈子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这么一场宴会。也不为别的,单单是活络一下家族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