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熄了油灯,将小狐狸抱在怀里。
元四郎身上很凉。是刚沐浴过的缘故。估计是今天遇到了太多的事,他闭着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唯有潋夫人,心里很是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非常的不痛快。
笑笑笑。哪儿有那么多事值得笑的?
转眼就到了‘伤好’的那天。
元四郎将她放到那日的草丛里,还悉心刻了块小木牌子,不顾小狐狸的抗拒硬是系在脖子上,美名其曰怕她被猎户捉到,有个牌子让别人顾忌顾忌。
接着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潋夫人转头看他,脑海里一直在想元四郎这一个月来做的种种傻事。
这个傻子,放他一个人呆着,也不知活不活得下去。
她得先回一趟族地。
怎么说也要知会姑姑一声。
潋夫人最后看了一眼那书生,轻声道:“等我来啊,元四郎。”
(四)
从楚国京城到狐妖族地青山,有足足七天的路程。
这七天还是潋夫人用神通片刻不停的赶路的最短时间。
青山在人类那边的叫法是青琅山,世间流传着这座山的传说。据说青琅山在大海上,海雾的深处。
是处于孤岛之上的一座天山。
虽然不像传言中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反正离人类的地盘很远。
她去的不是时候,狐仙妙灵姑正好不在。潋夫人只留了张字条,说实话真要当面跟姑姑说,她不太敢。
姑姑一向不喜欢看到妖与人来往密切,虽然对方一向不问世事,但……
好吧,就是不敢。
她很快处理好一切,回到了那座宅子里。
元四郎不在。
潋夫人变成人形,施了法把陈旧的宅院稍稍收拾了一下。又想着那些个文人的喜好,化了一身广袖襦裙,静静等着。
手里捏着那块小小的木牌。
书房的门猝然打开。
元四郎一脸惊愕。几天不见,看上去又傻了点。
潋夫人有些想笑,她也笑了,半袖遮面,很婉约的同他说:“妾身……来报恩。”
(五)
春闱很快过去,元四郎果真不负众望的中了探花。
有这成绩,即使陛下的调令还没下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回蜀地做个地方官员,是绰绰有余。
元四郎心中高兴,回家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他一路上谢绝好几个想请他喝酒或是招婿的人,飘飘然推开门,却看到自家书房里坐着……一名女子?!!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那位陌生的小姐听到声音转过来,春水一般含情的眸看向他,掩面笑道:“妾身潋夫人,前来报恩。”
如芍药一般明艳到糜丽的女人。
——然而也是他一月前救的那只小狐狸。
元四郎眼前一黑。
他想着,他应该是在做梦。可能连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探花的头衔,也是做梦梦来的……
他表情很是恍惚。
潋夫人看着他,笑得愉悦极了。真像那只古灵精怪的狐狸。
(六)
“说起来,潋夫人就是你的名字吗?”
元四郎手里捧着县志。
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
潋夫人正琢磨着这刺绣究竟是怎么个绣法,闻言便道:“不是啊。这是别的妖送给妾身的称号。听得多了,索性就直接拿来当名字了。”
或者说,‘潋夫人’,是她的封号。取自‘潋滟生光’之意。
每一位在外界闯出名堂的大妖都有,是荣誉的象征,同时也是一种威慑。
“这样啊……”元四郎摸摸下巴。“夫人,那你原来的名字呢?”
“原来的名字……寓意不大好。”
“那是什么呢?为夫可以知道吗?”
潋夫人眨了眨眼,说道:“好吧。我原名桃。桃花的桃。”
元四郎放下书,认真夸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个名字不是很好听的吗……夫人,不如我以后就叫你阿桃如何?旁的人都不这么叫你,独独我一个,多好。”
她笑道:“好啊,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就是了。”
其实不是。不是灼灼其华的意思。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阿桃。”那书生唤她。
潋夫人轻声应下。她看着元四郎,好像已过了百年。
那些往事忽然就成了一场空。
只余下这栋寂寞的宅子,和永不肯离去的,寂寞的人。